春风拂遍淮海城,兴邦在市长的位置上煎熬了三个月了,他既没有更进一步,挑上书记的担子。上面也没派一个新书记来。
兴邦现在是一个人干两人的活。但坊间传闻他出问题了,至于什么问题没有人知道。官场就是这样,一个官员,当进不进,必有蹊跷。该升不升逆水行舟。
面对风言风语越来越盛,兴邦处境是十分尴尬的。以至于每次开会他的开场白都是自嘲。
“很抱歉,我还没进去。工作还得接着干……”
三月桃花开的时候,兴邦接到省委办公厅的电话,省委书记石涛将来江北海洲市视察,通知兴邦前往参会。兴邦不明就里,海洲离淮海八杆子打不着莫不是搞错了吧。又跟办公厅核实一次,办公厅回复,这是石涛书记亲自点的将。兴邦只好推去一切工作前往海州。
海洲市是个滨海城市,半城丘陵半城滨水,城内河网稠密,名山林立。兴邦还是第一次来海洲,觉得很新鲜,但他无心留恋海城的美景一直在琢磨石涛的意图。
会议开了一天,主要是听取海洲市滩涂开发汇报和视察海洲新城,这个新城是建立在海岸线上新淤的滩涂地上的。
接近傍晚会议才结束,宗旭看见省委办公厅主任陈季叫他,高兴的上去握手,两个人是老熟人了,陈季也在省委办公厅历练过好多年。陈季握着兴邦的手说“你好,宗老弟咱又见面了,听说你赖在淮海都不想走了?”兴邦心里愣了一下脸上却大笑“你在淮海可没少吃我们的螃蟹啊!有机会咱得再喝喝龙山大曲?”陈季最怕淮海的酒风彪悍,尤其怕当地的特产酒龙山大曲,闻着那酒味都感觉降伏不了。
两人热乎的相互调侃着。陈季说“走吧,今天你有口福了,石书记请你吃海洲的土特产,地锅沙光鱼。”
“那感情好,走!”兴邦很兴奋,能赴石涛书记的宴,说明他还没有被排除在那个圈子之外。几个月的煎熬,已经让这个位子不位子变得无所谓了,赶紧尘埃落定吧!
兴邦敏感的感觉到,自己此行主题将在这场晚宴中正式揭题了。
省委的车子在海州的沿海路上一路急驰,上了一座长长的栈桥。呼啸的海风席卷着海浪滔滔,小车那强劲的发动机声似乎直接就被切换成了静音模式。司机娴熟的将小车滑进一座海岛山谷间的路上,灯光所到之处是围径粗大的劲松,十分钟后小车驶进一个大院子,停稳在一排平房面前。
陈季招呼兴邦进了屋子,房间内已经坐满了人。看见陈季和兴邦进来,石涛说道,“这下人都齐了,咱们开饭吧。”
屋里的人虽然都认识兴邦,但仍很吃惊,省委书记等的居然是他!可见这个绯闻风波中的年轻市长在书记那里的分量。
大家围坐在一张大圆桌面前,菜肴陆续上来了。海洲市的领导为了今天的晚饭愁坏了脑筋,石涛的脾气他们是知道的,如果你干超标的事情他可不留情面,甩袖就走。既要让领导吃的好又要不超过干部差旅的伙食标准,所以即使在四面环海海鲜丰盛的海岛,他们也没敢上刺参鲍鱼,而是选择了极其便宜的大众海鲜,不过由于厨师手艺高超,所以大家吃的很是尽兴,尤其是地锅沙光鱼这道菜大家都赞叹不已。
到了一定级别,吃的不仅是美食,还是文化。
海州市的书记介绍:“这是我们当地的传统菜,据《食物本草》载:沙光鱼“暖中益气,食之主壮阳道,健筋骨,利血脉……”大家哈哈大笑。石涛也嘿嘿一笑。“看起来海州的人是懂生活的。”
令海洲市领导高兴的是石涛对一道不起眼的珊瑚菜颇感兴趣,赞其口味独特,珊瑚菜也叫海沙参,药用价值很高,当地很多百姓靠种植海沙参都发了财,而且最近今年民间创出了一道独特的菜肴,凉拌珊瑚菜,也就是海沙参过冬之前将种植地里海沙参用海沙就地掩埋,在正月架设塑料大棚生温,正好在春节时节海沙参抽出嫩枝,用小铲子连根挖起就是新鲜的上佳凉拌菜原料。
今晚的厨师厨艺高超,做法简朴到极致,直接用屋后的山泉水做煮沸后把整根的海沙参连头带须的放进开水里焯一下,大刀断成段拌上姜丝青盐即成一道美味甘甜的凉拌菜了。
由于没喝多少酒,晚饭一个小时就结束了,海洲四套班子都在院子里徘徊,都想借着这难得机会给省委书记“汇报工作”。但是令人遗憾的是陈季通知让大家都回去,晚上书记要和兴邦谈谈点工作。
众人心中又是一惊,这个淮海市的代市长居然能排挤海洲四套班子于圈外独占书记一个晚上。一个个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的走了。市委书记杞夏觉得整个海洲班子撇下省委书记全走了似有不妥,便想留下来尽地主之宜,石涛只好又和他谈了半个小时的样子,杞夏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杞夏出了门又拐回来,在一楼专门过来和兴邦握手。“兴邦老弟,海州是个穷地方,但是有好山好水,你会喜欢这里的。”
“那是肯定的,以后少不了找你来蹭地锅沙光鱼吃,这玩意壮阳嘛,哈哈哈。”
“好,好,年轻真好,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后一句话有些没头绪,兴邦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就里只能跟杞夏微笑示意。
杞夏临行前又紧紧握住陈季的手。
“有什么需要尽管给我打电话,我们海州市一定全力保障。”
“好,好,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陈季和兴邦上了楼。
208房间,清闲下来的石涛显得很随意,他趿拉着拖鞋正坐在沙发上品海洲的云雾茶,看见兴邦笑道“怎么样,小宗,海洲的饭还吃的习惯吗?”
兴邦一拍肚子,“书记,我这胃口好的很,天南海北的饭咱都习惯。”
石涛笑了,他喜欢兴邦的秉性,见了多大的领导没有拘束感。陈季给兴邦也端来了一杯云雾茶,兴邦喝了一口仔细品味。
“这江北的茶和江北人一样,口感有着那么一股豪放气,比不得南方茶般那么细腻。”
石涛哈哈大笑“你个小宗啊,就是口下不留情。这茶还没差到‘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地步吧,我感觉就很好。人不能把自己味蕾娇惯的太厉害了。”
神侃了一会,石涛开始谈正事,“你在淮海这一年,应该说干了不少实事,成绩有目共睹,百姓口碑也都不错。我甚至都曾考虑提议你来挑淮海市的书记。但是你是在是太年轻了,又刚到地方干市长一年,再调书记有些快,有人会有不同意见。”
兴邦很看的开,“我没有觉得哪里有什么委屈的地方。”
石涛看着外面的山海,沉默了一会又说,“当然任何一个人提拔时都不可能所有的人都投你赞成票。
柏涛同志专门跟我谈了一次心。说还得对你压压青,让你以后成长的更茁壮一些。因此这一次,你的岗位得再调一调。”
兴邦的手抖了一下,他压抑了一下绷紧的神经,伸手去端茶杯。
“柏涛是我省的老同志,还是你的亲姑父,也是我的老上司,他的话我不能不考虑。但是压青也要有限度,对于你这样的帅才省委自然也不想浪费,鉴于你在淮海的表现,通盘考量觉得应该给你一个更合适的舞台让你跳舞。调你到省沿海开发集团做党委书记和董事长,一肩挑。”
兴邦很诧异,但也觉得在意料之中。该来的终会会来,他思来想去自己在淮海市唯一的错事就是和孔令伊发生了关系。其实两个人一共也就两次,按说约会地点也够绝密的了,谁泄露的呢?孔红梅?应该不是,他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石涛没有注意到他的恍惚,接着说,“沿海开发集团老董事长退休回家养老去了,省委决定由你来接这个位子比较合适。开发集团在新时期我省建设进程中占据十分重要的位置,担负省经济发展的新经济引擎,你一定要给我拿出在淮海的干劲来掌好这个舵,给我加足马力往前冲。我省GDP突破1400亿以后就碰了发展瓶颈,只有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就能可持续的发展和增长下去。
老话说的好,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越是最重要的前哨战我们就越渴望将才、帅才。这一次省委也是破格使用了一批年轻人,成败就由你们自己去刻画了。锻炼好了,我会再让你回到政府这个航道上,这次让你到海洲来参加会议是让你热热身。”
石涛说的情真意切,兴邦听的是热血澎湃。
他知道石涛刚才这番话透露的信息量太大了,冲击力太强了,描绘的蓝图太恢宏了,自己前面必将面临着巨大的困难和考验。男儿热血本色被点燃了,他蹭的就站起来了“书记,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省委指到哪我就冲到哪打到哪,不讲困难和条件,尽我最大的努力打好新经济攻坚战,开足马力往前冲。”
石涛很满意,年轻人没有一股子冲劲是不行的,希望都在年轻人身上呐。只是石涛没有弄明白翟柏涛为什么要坚持让兴邦动动位置,应该讲干企业,尽管是国企,相比在政府这个垂直体系内循环是走了弯路了。
兴邦住在106,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离开淮海城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事,好多事还没做,绘好的蓝图还刚起了一个头,他心不甘啊。但组织的决定要无条件服从,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第二天早上,兴邦被第一缕朝霞照醒,推开窗户,涛声阵阵,满眼墨绿劲松,盘根负石,鳞虹躯干诗意伸展,在狂烈海风的雕塑下,个个曲劲顽强,顽强的生长在涧崖上,任其滔天风瑟,终岁的端庄写意,常绿谷底野壁,给人一种无言的震撼美。只要稍转视野便是无垠的海洋。兴邦心情大好,即兴做了一首诗:
劲松知风意,
海山青岱画。
淼淼东水天云海,
细雨幻化墨。
峰峨盛色不可数,
景朦胧,
心也朦胧。
听涛观海,
品味桑田沧海。
千里黄金海岸,
犹待换新颜。
傍山卧龙,
世事如梦,
心也入梦。
待借龙王妙手,
海退圩新田,
种出苍生坤土地。
如果一个人对名利看淡,其实啥工作都能愉快接受。天要下雨,河要改道。这些非人力可控的东西就随它去吧,兴邦彻底放掉包袱,先先享受眼前的美景吧。
兴邦开始晨练。围着大院小跑几圈。大院很大,几排大平房依山势蜿蜒布局,山南麓位置最好的位置有一幢巨大的二层楼,是当年海军屯住的团部。站在二楼视野极其开阔,对面的山瀑犹如一条白绸缎挂在青翠的山腰崖畔,风景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