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千辞看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天牢的大门,抬头仰望,闭上眼睛,终于流下了泪水。
是幸福,是解脱,也是感激。
这个时辰,天牢里在外面闲逛快活的人已经不多,柳千辞一步一颤的走向那白玉阑干。那亭台楼阁,真是人间好景。人间是她梦开始的地方,也是结束的地方。柳千辞扒着栏杆往下看,云雾缭绕似仙境一般。
她用最后的那一点力气踩上栏杆,双臂伸展,像一只展翅飞翔的大雁。灵气池下面吹来的风,是那么的柔和,就像裴毓即使冷淡也温柔的话语。
这一生她挣扎、奋斗、纠结、隐忍。在裴毓活着的时候,她没能将柳千辞这个名字刻在他心上,而当他死后,她却比花素问先见到他。
“哈哈哈哈……”柳千辞发出畅快的大笑,如飞蛾扑火一般纵身一跃,“苍天终究不负我,不负我……”那袅袅的余音荡漾在空气中,发出颤抖的尾音,而那翩跹的身影,早就在灵气池中灰飞烟灭。
第二天清晨,素问仙人跳入灵气池自戕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天庭。
此刻天帝的乾元殿中,气氛肃穆。天帝坐在书案边,看着今早呈报上来的折子。“灵岛花素问,昨夜丑时,自戕于灵气池……”当他看到这则消息时,心中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花素问果然和那裴毓一样,是个硬骨头。
提起年少时的旧友,宴平记起的不是那人对于朋友和君主的忠诚,而是那人过于孤傲的神情和对自己的批评。那一句“德不配位,怎堪为君?”,至今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宴平的心中,即使裴毓已经死了,宴平也依然不能释怀。
而今这花素问也死了,宴平才感到有一丝报仇的畅快。君王的尊严,向来是受不得半点折辱。
一想到,花素问的死因,部分还是因为他裴毓的倔强和孤高,宴平觉得很是舒畅。想来黄泉路上,裴毓得知自己自杀也不能保妻儿平安,那该是多么心痛啊。
也该让他也尝一尝这样的滋味。
可能世人会说,天帝宴平卸磨杀驴,是昏君不是仁君。可是,那怎么能怪他呢?
宴平想,不能怪他,怎么能怪他?
那花素问,同样是如此不识抬举。
宴平回忆起前几个月花素问应诏来到天庭的事。
之所以突然召见花素问,是因为他识破了花信风的身份。原来一直以来在天界颇为得体为花家争得颜面的花信云,竟然是花信风。而岑恽子钟情的花家小女儿,竟然早就已经死了。
原来,在一次天庭的宴会上,宴平命令掌管时令的“花信云”施展仙法,令百花齐放以示庆贺。却不想,“花信云”因为全力施法无暇他顾而暴露了真身。多数人被那百花齐放的奇景吸引了注意力,没有察觉“花信云”模样的变化。而宴平是见过信云信风两姐妹的,他当时便察觉不对,但只是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可是不久四殿下伏夷来报,说发现天庭中有人私自设牌位,祭奠西华山君裴毓,此人正是岑恽子,也是唯一还在世的知道当年叛乱真相的臣子。当年,宴平伙同雷家反叛不成,也连累了天后玖容。幸得其弟贺儇王牺牲自己,替他顶了罪,保全了他和母后的性命,也顾全了天下大局。当年知情人便是贺儇王的好伙伴西华山君裴毓和月华星君岑恽子。虽然后者的名号是月华星君,但是当时却是拥有实权的将军。若非此二人转而支持他,宴平无论如何也无法登上帝位。
但是这天下向来是狡兔死,走狗烹。虽然宴平没有赶尽杀绝,但西华山君从此不再受到重用,只隐居在灵岛;而那岑恽子因为是天后玖容的心腹,才得以在天庭立住脚跟,有一席之地。当时,花素问已经隐隐看出危机,恰好岑恽子对那花信云一见钟情,天后玖容亲自促成了这桩婚事。因而即使宴平对于花家和裴毓都不甚满意,却因根基未稳也只能作罢。
然而令宴平震怒的是,当他为了心中梦想求助于这些人时,裴家、岑家、花家却都纷纷和他作对。他要裴毓打开那西华山之极地,裴毓宁愿自杀;他要岑家做他肱骨之臣,当他的马前卒,岑家却敷衍隐退,只做那星月之事;他要花家打开灵岛之门,花素问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因此他只得和妖界联手,将那灵岛覆灭。
天帝宴平得益于那一场叛乱,却也受制于那一场叛乱。他不想受到别人“得鱼忘筌”的指责,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整饬,所以一直忍耐。而花信风却在此时送上门来了。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可以让岑花两家屈服,甚至南海,甚至西华山。更可恨那岑恽子明知道天帝忌讳裴毓旧事,却还要为那人供奉香火。
于是,宴平召见了岑恽子夫妇,将二人禁足,不闻不问,甚至不惜惩罚求请的大臣,不惜和母亲玖容作对,岑家也就此在天家失势。为了让自己这番行动有更充分的理由,宴平于是召见了花素问,没想到只试探了她一下,素问便将真相如实告知了。
其实花素问也可以活命,她大可以将这责任推到那李代桃僵的长女花信风身上,但是她没有。花素问包揽了一切罪责。
这样也好,如今灵岛已然覆灭,虽说有息壤炒再塑新岛,但是要找到那地级之门就容易多了。他宴平的梦想,不会因为花素问的去世而耽搁的。宴平想到这里,心中已然燃起无限的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