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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二说完,倒把程岐活生生的给气乐了,别说是这国公府了,就是阖锡平你随便揪出一个人来,谁不知道自己和程云夺合不来,怎么到了陆二嘴里,他们两人还出了个情同父女。
敢问陆二是那只眼睛看出来的,程岐知道,肯定不是脸上的那两只,或许是屁股里藏着的那只,当真是喷粪了。
但陆二也是个聪明的,他这洋洋洒洒一席话,首先是把程云夺给摘干净了,表明偷配方的事情和那人无关,其次又表了个衷心,而最关键的,他是逼着程岐不能和程云夺翻脸了。
他方才口口声声说了没有不睦,情同父女,程岐若是反驳或是说些别的,可就是不敬长辈,故意挑拨家族团结,这样就算不被老夫人责备,也会落人口舌。
这样里里外外把话口堵了个遍,程岐听着,心道这人果然油滑,想必这也是程云夺留着他办事的原因,反应速度和随机应变能力实在太强。
程岐想了想,换了个话茬,毕竟两房还没分家,顾着祖母的心情,她也不能把这事闹出花去,关键是,把那张纸拿回来。
“陆二,你的意思我明白。”程岐瞥了一眼略带得意的程云夺,巧妙道,“但三叔的意思我更明白。”
程云夺脸色落下,隐约知道程岐要说什么了,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程岐淡笑道:“方才三叔说了,他没想要我的新配方,都是你陆二多此一举,既然如此,那就把新方子还给我,此事就此作罢,我也不追究了。”
陆二闻言也是一愣,说实话,他还挺盼着程岐胡闹一场,这样一来,事情就会比现在好办的多,谁知这人这般宽容,倒显得棘手了。
他点了火,偏偏程岐不借东风。
“陆二。”
瞧见那人犹豫着,程岐就知道他不想给,遂又道:“我方才可看到了,这配方是你从青黛的手里抢走的,现在就在你身上,你拿出来,我不怪你,衷心为主总没错的,只是你坏了主意罢了。”
程岐拿起旁边的茶呷了一口,气态拿的十分稳妥:“更何况,你是这府里的管家,我就算是主子,也得给你三分薄面,剩下的,就全由三叔做主便是了。”
周妈妈在旁看着,眼睛里面有着些许满意。
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早就缕清了,但程岐的处事,倒是十分不错,现在只看着三房那边要不要就坡下驴,把这件事了了。
程云夺当然想把事情了了,但是他不想把方子还回去,让陆二折腾着一溜十三遭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那张方子吗,如果这个时候还回去,岂非竹篮打水,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日的事肯定会传出去,就算不是沸沸扬扬,也得是小街巷口人尽皆知。
到时候,他的名声又得臭上三分,倒显得程岐顾着家族连面,落了一个不忍责备三叔,懂事顾家委屈隐忍的好人设。
程岐要的就是这个,这也是她今日的筹码。
程云夺想了想,既然闹出去是臭,不闹出去也是臭,那干脆和程岐一较到底算了,季氏说得对,好名声顶个屁用,手里的银子才是真的。
鬼才不会因为你的名声好,而主动帮你推磨。
“陆二。”
想到这里,程云夺言语里暗示陆二道:“那方子不是…不在你手里吗?”
周妈妈眼色一深。
三房这就不懂事了,难不成真的要撕破脸皮吗?
对面坐着的程岐,从脸上的表情看,像是料到又像是意外,总之是勘测不出任何异样,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而陆二见势,忙改了口风,但毕竟被程岐抓现行,便扯谎道:“这…这新方子是被我拿了不错,但…但奴才太慌乱,把那纸给丢了。”
程岐冷哼一声,心说这人还真是没创意。
“丢了?”她道。
陆二忙不迭的点头,一口坚决:“丢了丢了,被奴才弄丢了。”
程岐沉默几秒,放下手里的茶杯,说道:“既然如此,周妈妈,麻烦你派几个得力的小厮,陪着陆管家去府里找一下那张方子。”压低声音,加重威严,“势必要把那张方子给我找到。”
周妈妈隐笑,立刻道:“是。”
陆二脸色一白,程岐这是做什么,她应该知道自己说谎了,瞧着周妈妈招手唤来的几个健硕小厮,他不安的往后仰了仰:“你…你们要做什么?”
“陆管家。”
程岐盯着他:“麻烦你,给我好好的找,必须给我找出来。”回头看脸色有些不好的程云夺,“三叔还没用朝食吧,不如现在让后厨备一下,侄女我陪您吃,反正…陆管家可得找好一会儿呢,您说不是吗?”
程云夺见程岐这是采取干耗的战术,绷了绷脸,转头瞧着被架起来,正准备被带出蘅芜院的陆管家,又瞥眼地上跪着的青黛…
等一下。
程云夺端详着青黛掩在凌乱发丝下的眼神,突然觉得不对劲儿,只是他也说不上来是哪里出了问题,下意识道:“慢着。”
程岐抬头,那押着陆管家的几个小厮也依言停下了脚步。
陆二还以为程云夺是要帮自己说话,谁知那人看着自己,出乎意料道:“陆二,把那张新方子拿出来。”
程岐眼神泠然,也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跪着的青黛。
怎么了?
难不成有什么猫腻吗?
陆二不知道程云夺为何如此,但当着这些人又不能问,便挣脱开那些小厮,走过去,将怀里那张所谓的丢了的方子拿出来,交给了程云夺。
那人接过,打开来一看,手背上的青筋登时鼓的像是盘桓的蛇。
“这…”
程云夺抬着充着血丝的眼睛,恨不得将视线化成箭矢,刺穿陆二的身子。
这位管家被看的发毛,瞥了一眼青黛,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不顾规矩的将那张方子抢到手里,上眼一瞧,那竟是…一张白纸。
什么新方子,是青黛骗了自己。
陆二直接炸了毛,所有的愤怒汇聚成火山一瞬间喷发,没想到,他居然被一个夷人给骗了,他竟然被一个夷人给骗了!
陆二被自己生平最瞧不起的人羞辱,极端的气怒驱使下,猛地扑过去死死的掐住青黛的脖子,恨不得直接生吞活剥了她。
“你!你个小贱人!你敢骗我!”
陆二发了狠,加之青黛被绑着没法反抗,脸色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周妈妈等人吓了一跳,赶紧叫人去拉开陆二,谁知没等那几个小厮动手,程岐倒是一脚将陆二踹的老远,顺势将青黛搂在自己的怀里,解开了披帛。
先前的青黛嘴里是被塞着东西的,这会儿抽出去能说话了,这小丫头手忙脚乱的拾起那张白纸,哆哆嗦嗦的递给程岐看,脸上尽是衷心的期盼。
“姑…姑娘。”
青黛眼神坚韧:“奴…奴没有背叛您,那张方子是你日夜颜值出的心血,奴才不会交出去,才不会…才不会交给陆二的!奴没有背叛您!”
程岐心里一瞬五味杂陈。
“你…”她心疼又费解的蹙眉道,“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陆二蓦地转头,咬碎牙齿道:“这小贱蹄子是…”
“因为奴是夷族人!”
青黛把这个秘密,抢先在陆二的前头喊了出来,而她这样一喊,别说是陆二那个被抢了白的,所有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青黛。
这个在程岐身边,在阖府最尊贵的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一等女婢,居然是昌律上较畜生还有些许不如的,夷族人出身。
而唯有程岐搂着青黛的胳膊,并没有松开,反倒一下子搂的更紧了些。
怀里的小丫头察觉到,眼泪一瞬间如泉涌,她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她其实是知道纸里包不住火的,只是她没有料到,姑娘在第一瞬间,并没有放开自己。
当然,这其中有很多原因。
而最大也是最重要的,程岐是现代人的思维,在她的世界观里,所有人都平等而自由的,不存在谁比谁高贵,也不存在谁天生为奴,所以她从来不去说一些会伤害到青黛自尊的话,也不会故意去指使她。
但毕竟在这个世界里活了快一年了,关于异族出身和中原出身的巨大差距,和夷人私改户籍的严重程度,程岐还是心里有数的,所以在场众人的反应,她也是清楚而无奈的。
“姑娘…”
青黛死死的攥着程岐的衣袖,哽咽的快要说不出话来:“是…是奴…是奴胆大包天…骗了姑娘…枉姑娘对奴这么好…奴…奴…”
程岐见她哭的快要晕厥过去,赶紧伸手帮她捋着后背,而她这样的身份,竟然照顾一个夷人贱种,连周妈妈这样的人,都微微皱起了眉头。
可见夷人地位。
程岐是打心眼儿里心疼青黛的,而茫然间,她低头看着怀里的这个可怜的女孩儿,也仿佛明白了什么,遂低低道:“人生来平等,何分三六九等。”
青黛听到这话,深褐色的瞳孔狠狠的颤了颤,喊了一声姑娘,然后死死的抱着面前的程岐,失声恸哭,那声音似乎实在宣泄委屈,痛呼不甘一般。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那个哭声给震慑到了,那般伤心,那般绝望,但夷族出身到底是中原最看不上的罪恶烙印,青黛仍是罪无可恕的。
陆二露出一抹得逞的笑,而这抹笑,让程岐很不舒服。
她扶起怀中的女孩儿,用右手轻易的搂着她,不叫青黛哭昏过去,然后看了一眼周妈妈,说道:“劳烦您,这件事我自有主意。”
周妈妈似乎预料到了,但又没办法阻止,还是劝阻道:“姑娘,您和老夫人一样都是菩萨心肠,但夷族人…”
“我说我自有决断。”程岐又道。
周妈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回去卧房去,不再干涉剩下的事情了。
而程云夺见势,不知道程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个死丫头行事,自己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