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实了的雪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毛毡隔绝寒气,路舟雪一进去,就被萧风灼往身上盖了一层毛毯,他躺下来的功夫,萧风灼已然跑去洞口扒了外头的雪把洞口也填上了,昨晚这些后,萧风灼缩回路舟雪身边窝着,一边道:“这样棉棉就不会冷了。”
路舟雪给他盖毛毯的动作顿住,然后若无其事地把萧风灼裹得严严实实,这家伙啊,路舟雪在心中想,竟然还记得他畏寒。他心情好了一些,萧月珩那件事带来的烦闷感稍稍淡去了些许。
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毯子底下动来动去,脖颈处好像也有些痒,路舟雪一偏头,只见萧风灼靠在他的肩膀上假寐,头顶上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晃晃悠悠的,上头柔软的毛发一下一下地扫在他脖颈上。
毯子里作怪的,自然也是他的尾巴了。
路舟雪斜眼瞅着悄悄作怪的人,萧风灼自以为没叫对方发现,得瑟得耳朵都立起来了,眼睛更是愉悦地眯着,像只偷腥成功的猫,瞧他这样得意,路舟雪不知为何生出些许捉弄的心思,他抓住了毯子底下不安分的尾巴,不轻不重地捏了捏,那条活泼的尾巴顿时一软,仿佛死掉了一般。
“阿灼好像很兴奋,嗯?”路舟雪死死地揪着萧风灼的尾巴不放,后者委委屈屈地抬头,那无辜的模样仿佛方才得意忘形的人不是他:“错啦棉棉,别抓着我尾巴了。”
“谁叫你作怪。”路舟雪道,揪着毛绒绒的尾巴捏来捏去,就是不松手,一边捏,一边道,“阿灼这猫尾巴为何不动了,方才不是扭得很欢么?”
萧风灼张嘴轻轻打了个呵欠,耳朵一动一动的,那睡眼惺忪的模样当真跟只慵懒的猫似的,他在路舟雪颈窝里蹭了蹭,闭上眼睛,呼吸吐在后者胸口上:“棉棉这话说得好没良心,我是瞧着你都快哭出来了,这才化出尾巴让你玩一玩,柯柔那丫头以前都没这待遇,你倒是反来说我不安分了。”
萧风灼整个人是缩在路舟雪怀里的,这让他有一种满足的错觉,就像是拥住了整个命运,似乎苦难、悲怆在这一刻全都远去了,他以为他应当会无法释怀很久的东西,好像也并不是那么重要了,萧月珩也好,他即将失去的神性也罢,都是可以抛诸脑后的东西。
“阿灼,谢谢你。”路舟雪清晰地感觉到束缚灵魂的沉重一瞬间轻了很多,不自觉越发搂紧了萧风灼。他活了几万年,可他或许并不懂得什么叫做活着。他对萧月珩爱而不得了一万年,一万年作茧自缚;而一万年以前的岁月,匆匆而杳无痕迹,什么刻骨铭心的东西都未曾留下。
倘若除了一个落寞的影子还能在生命中留下点什么,例如一缕昨夜的月光、一个眷恋的回眸、一段鲜衣怒马的岁月,即便是做了红尘俗世里五十年尽归黄土的凡人,又有何不可。
“不用谢。”萧风灼似乎要睡着了,眼睛都睁不开了,但听见路舟雪说话,他还是给了回应,哪怕声音小得微不可闻,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谁叫我爱你呢。”
“啊?”路舟雪一怔,低头一看萧风灼已经完全睡着了,不由得失笑,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当真是困糊涂了,这样的胡话都说出来了。”
风雪下了一夜,第二日日出时,洞口完全叫雪埋住了,路舟雪最近心思重,很快就醒了,醒来时本该在身边的萧风灼却不知所踪,不知为何,路舟雪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刨开洞口的雪出去,外头依旧纷纷扬扬落着雪,雪地上的痕迹尽数被掩盖了,他根本无从得知萧风灼去了哪里。
“我去寻阿灼,乖乖待着等我回来,不要乱跑,可懂了?”路舟雪折回洞里叫醒还缩在毛毯里睡觉的孔雀,抬手在她周围设下一个禁制,又给了她一把匕首自保,细细地叮嘱完后这才放心离开。
雪山灵气稀薄,路舟雪想通过残留的灵气追踪萧风灼的行踪根本不容易,但也胜在雪山苍茫一片,四下一览无余,有什么东西根本藏不住,因此也不需要路舟雪掘地三尺地找。
很快,路舟雪就在靠近山麓的地带看到了一些别的痕迹,洁白的雪脏污不堪,夹杂着碎石和血迹,是打斗留下的,路舟雪探查了一番周围的灵力残留,有萧风灼的气息,与他打斗的是原本已经甩开的追兵,路舟雪的面色一变,雪山这样纵横连绵,那些人为何如此准确地就找到了他们?
来不及思考更多,路舟雪根据灵气残留连忙追着萧风灼去了,追捕他们的一个巫咸神女,一个魔尊邢渊都不是善类,何况还有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萧月珩,想到这里,路舟雪心中一沉,对方人多势众,萧风灼没有妖丹如何应对?只盼着萧月珩没有变得太多,不要对阿灼落井下石才是。
路舟雪很快追上了萧风灼,只是他的情况却不太好,他双手被缚在身后靠着一块巨石坐着,脑袋歪朝一边,头发悉悉索索地散落着遮住了半张脸,不知道是醒着还是昏过去了,发丝空隙里露出来的额头、脸颊上都有大块的血污,脸更是白得吓人,瑶光也从南边带人赶过来了,此时就在萧风灼身边守着。
“我们究竟要在这里等多久?”瑶光的父亲莫名其妙地就死在了路舟雪手上,她现在恨毒了路舟雪,因着失去至亲的缘故,已经完全失了一身仪态和风度,残忍嗜杀的本性暴露无遗。
“你急什么?”巫咸神女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目光落到一动不动的萧风灼身上,她道,“如今你我追踪不到雪凤,但有这家伙在,不怕他不来。”
“最好是这样。”瑶光目光阴冷地看了一眼萧风灼,想到什么,又道,“魔尊呢?我们又是抓人又是出力的,他便当甩手掌柜坐享其成了?”
“你父亲那头出了岔子,鬼王没处理掉也就算了,他自己还折了进去,鬼府的人不是傻子,已然诓骗了他们一次,若邢渊不在那边周旋,你我的恐怕也不得安生。”巫咸神女皱了皱眉,她和瑶光都是掌控欲极强的性格,因而此时也是互相不服对方。
巫咸神女觉得对方是晚辈应当礼遇自己,瑶光却觉得她一个老女人墨守成规,实在难当大任,不如自己来执掌权柄,听见巫咸神女的话,她不禁冷笑一声:“所以到头来最后的成果鬼府也要来分一杯羹?还真是窝囊啊,妖王那边还没料理,鬼府也缠上来了,要我说也别铸什么登天路了,大家一起玩家家酒得了!”
“你这晚辈,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巫咸神女一甩袖子,俨然不欲再同瑶光多言。
瑶光并不因对方是长辈就敬畏分毫,当即也反唇相讥道:“我若是朽木,你便是朽木底下的烂树根子,空有一副糟烂的躯壳,内里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