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ra的潜力,倪安不是不知道。
它数据模型中所基于的数据,是邵常平穷尽毕生所学及努力,几乎走遍了主府的各个角落收集回来的。
而将这样的数据写进程序里,又将这样的程序做成人工智能,并历经邵他十几年的调试和改写,在识别与创造方面,在这个世界里,确实无人且无技术可匹敌。
因为人类与机器最大的区别,就是情感。
一旦基于情感去创造一台机器,那这台机器就不再是机器。
就像那天初见面,邵他给他们演示的那样。
它能感知到人类的存在,也能感知到人类情感的存在,还能基于这个人此时此刻的情感,创造出他真正所需要也所喜欢内容。
那些基于人的生理和心理状态所创造出来的内容,能在人不知觉间便钻进人的大脑。
说实话,孙纵横说得没错。
某种程度上,Dora就是一个能让人言听计从的AI。
问题是,孙纵横的职责与身份,是鸿庐行令。
他需要人对他言听计从。
当倪安想明白了这一层,瞬间便觉得,屋里的温度降了下来。
26℃的空气,竟然让人觉得有些冷。
她垂下眸,看向自己手边的茶盏,装作懵懂地继续问道:“为什么?落到贩夫走卒手上,有什么问题吗?”
孙纵横完全不吝赐教:“你能用它把一本平平无奇的书,卖出主府出版史上的最高销量。要是换做那些贩夫走卒,为名为利不择手段,你觉得,还有人能拒绝吗?”
倪安听了,浑身不自在,却又不能反驳什么。
毕竟人家不信。
她只好自嘲地笑了笑:“我又有什么不一样吗?”
“你?”孙纵横竟露出了惊讶的笑意,“你是自家人,所做的事情当然都是主府的稳定发展,当然不会像他们那样为了名利这种俗事。”
“我是说,‘还有人能拒绝吗’这件事。”
“为了人好,人为什么还要拒绝?”
“可您不说,那是一本平平无奇的书吗?”
倪安眼眸轻抬,把对方扔过来的石头,搬起来狠狠地砸了回去。
虽然自损八百,但也把对方砸了个哑口无言。
可毕竟孙纵横资历和地位在那里放着,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所以只砸吧砸吧嘴,安静了几秒。
而深知这一切的倪安也没打算揪着不放。
“不管怎样,谢谢孙行令今晚的招待。您是长辈,这么大费周章,已经让晚辈有些惶恐了。您要不直说,想让晚辈怎么做?”
她的想法很直接,早点面对早结束,这么绕下去,也不是办法。
都是千年的狐狸,跟他们玩聊斋,她不把自己玩进去就不错了。
孙纵横听言,郑重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把AI交给我们,我们会负责把这项技术应用到主府的每个角落……”
他还在畅想着未来,倪安却笑了起来,毫不客气的打断道:“不可能。”
场上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和孙纵横的脸色一样。
他冷冷地反问道:“为什么?”
倪安纯真又无辜地歪了歪脑袋,回道:“因为……Dora不是我的东西啊!我只是要到了使用授权,核心技术,不在我手上。我……怎么给?”
客观条件满足不了主观需求。
所以,给不了。
至于这客观条件是否真实,不重要。
就像他们不在乎倪安是否真的用Dora做了那样子的事情那样。
倪安只是非常清楚地知道,他们想要,但她不想给。
那解决的办法就只有一个——如果她没有,那他们也没有办法。
逃避可耻,但有用。
只是,还有点副作用。
”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你跟开发人员有交情,就以主府的名义,去跟他做沟通,让他把技术交出来。”
倪安转了转眼珠子,忍住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果然,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比起纠结眼前的结果,不如想办法解决,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无奈的是,在这个以命令和服从所构成的世界里,孙纵横是那个命令的人,倪安是那个服从的人。
“可以。”她只能点头答应,“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一下。”
“提醒什么?”
“Dora的开发人员,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倪安笑了笑,回道:“一个父亲刚离世,又和母亲决裂,可以说得上是从小孤身一人长大,性格孤僻,待人冷漠。”
“所以?”
“他十多年前经历了一场车祸,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
“然后?”
“他正职是个作家,书卖得不错,不愁生计,估计也不太会金钱所动。”
孙纵横听了,忍不住发笑,笑里满是傲慢:“不用担心。叔叔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有价格。任他再孤僻,再冷漠,再有钱,都有他想要的东西。实在没有,就用他害怕的东西。利诱和威逼,总有一样能管用。”
他说得轻巧,可倪安听起来,却像是一盆冷水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