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骑士们离开了,但教会的其他部队还在收拾残局——处决俘虏、埋葬死者、销毁挡路的残骸。四周回荡着圣佑军新兵们的笑声,他们大多是自愿入伍的兰斯底层民众,已经适应了新秩序下的生活。实话说他们对入伍后的生活非常满意,在能吃饱饭,还偶尔有闲钱喝顿酒的情况下,没人会介意干些杀人之类的脏活。
况且他们是铲奸除恶的圣佑军,是在家乡受到尊敬的兰斯英雄,所以他们才不管被俘的强盗们怎么哀求。渴求鲜血的屠刀一拥而上,深深刺入强盗们瘦骨嶙峋的胸腹,如憎恶般猩红的血浆迸溅在他们的盔甲上、手臂上,为杀戮者带来了难以言喻的愉悦和满足。劳伦斯的队伍从他们身边经过,并未引起多少注意。
“去拿异端的脑袋邀功吧,狗杂种!”一个圣佑军朝劳伦斯啐了一口,扭头用染血的拳头挥出重击,将一个满嘴是血的强盗打倒在地。
短暂的一瞬间,劳伦斯和唐纳德四目相交,两人都眉头紧锁,沉默地示意身后的兄弟们不要与圣佑军发生冲突。
没什么好说的,这些底层民众对贵族积累的仇恨绝不是靠三言两语就能消除的。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些走投无路的可怜人的确有权利敌视劳伦斯和他的兄弟——他们这些贵族抛弃了民众,带着财产逃走了,把无数所谓的贱民留给神棍和不怀好意的塞连人。放在以前,本就朝不保夕的底层人民顶多会咒骂几句,然后继续每天的劳作,换份勉强糊口的食物,浑浑噩噩的等着塞连人来宰了他们。但教会挺身而出,并用行动告诉他们贵族的身份并不意味着他们生来神圣不可冒犯。民众有什么理由不信任教会呢?教会给了他们平等的地位,酬劳合理的工作,适当的权利,可靠的庇护,灵魂的寄托,只要求他们献上忠诚与服从。
劳伦斯带队快步离开了,每个人都阴郁地低着头,走地心事重重。长柄武器被拖在地上,随着每一次沉重的脚步锵锵作响,与其说他们是走过去的,不如说他们更像是在维持着体面的姿态逃跑。
劳伦斯无视了圣佑军的嘲讽,却还是对无端的敌视耿耿于怀。他们走了好一会才通过一缕浓烟找到强盗的据点,那是一座简陋而低矮的木制城塞,做工粗糙的橡木大门正在燃烧着,火焰的热气冲击着劳伦斯的脸,血腥的臭气一直往他鼻腔里钻,恐惧与受伤的哭喊声从据点内传来,灰烬随蔓延的火势在据点周围呼啸着。
从壕沟一直延伸到大门的尸堆后,是一个巨大的铁笼,劳伦斯看到铁笼里有一群衣衫不整的女人,还有不少如幼兽般嘶吼挣扎的孩子。这些人日夜祈祷,终于盼来了强盗们的末日,却被圣佑军以助纣为虐的罪名判了死刑。并不难理解,这些女人是被玷污的、不洁的、有罪的,她们中的任何一人,都有可能诞下强盗的子嗣。至于那些孩子则很可能已经被强盗们驯服,会在几年后变成身强力壮的喽啰,继续在这片土地上劫掠。圣佑军们既没有多余的仁慈让他们改过自新,也没有耐心带走这群毫无利用价值的猪猡。在兰斯的传统观念中,屠杀女人和孩子是令人不齿的野兽行径,所以负责清扫工作的圣佑军们便把罪人们都关进了铁笼,等着他们被活活烧死,这样他们就能在不违背良心的基础上完成善后工作了。
铁笼是强盗们从某个贩奴人手中抢来的,出于安全考虑,它被打造得相当坚固,至少一群妇孺想凭蛮力打开它是绝不可能的。如果劳伦斯袖手旁观,那笼中人迟早会被浓烟熏死,或被活活烫死。
劳伦斯没有犹豫,他在其他人都驻足观望时走上前去,狠狠地飞起一脚踹倒了摇摇欲坠的大门,来到铁笼前。笼中的罪人们向两边闪去,既没哀求,也没咒骂。现在劳伦斯就是他们的审判者。他拔出了佩剑,将魔力凝聚在剑刃上,用力砍向笼门上的铁锁,但剑刃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嘶叫,断成了两截。
这不正常,寻常的铁锁不可能如此坚固。劳伦斯愣了一下,怔怔地看了看断剑,将它重新捅进锁孔里,徒劳地试着弄开它。
“你回来!”唐纳德不知从哪找来了一根粗圆木,快速而冷静地发号施令:“你们几个,去找截绳子拴在木头中间。你们,去后面顶住,等会我们一起用力把笼子撬开!”
火势愈发凶猛,熏得劳伦斯两眼通红。他伫立在铁笼前,笼中的囚徒们正用各种各样的眼神看着他——激动、不安、希望…他已经没时间等唐纳德准备好了,在争分夺秒的时刻,他焦急地丢下了断剑,狂躁地扯着铁笼的栅栏。铁栏就像淬火的钢铁般滚烫,当手心发出痛苦的嘶声时,一层鲜红的皮脱落下来,和铁笼烙在了一起。
他终于忍受不住,松开了手,在短暂的犹豫后又握了上去。劳伦斯不想当英雄,也不会病态地追求荣耀,他只是不愿在悲剧发生在眼皮底下时当个冷漠的旁观者,即使他没有义务拯救谁,他的良知也不会允许他袖手旁观。
烧熔的血液从劳伦斯的指缝间滴落,铁笼却纹丝不动。他咳嗽着,喘息着,眼前发黑,几乎脱力,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一声声哀求和哭泣给了他些许站起来的力气,他眼前是一双双透过铁栏舞动的手臂,一张张因恐惧与痛苦而变形的人脸,这种近乎于诅咒的情景让他忽略了让人窒息的浓烟,咬牙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