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这二人不同,段公子首先注意到的,乃是那位虚弱不堪的白须老者,他急忙抢上前道,“老伯,你没事吧。”
那老者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用双手死死抓住段公子的胳膊,段公子洁白的衣袖便多了两道黑手印。
“我……我…饿,也…好渴…”老者气若游丝。
“好好,婉妹,快去给老人家准备些水和吃食。”
婉妹点了点头,带着灵儿一同回到屋内。
“等等,我要喝酒!不要…不要水!”
“哦哦,婉妹,那你就去准备些酒来。”段公子急忙叫道,但很快,他便意识到有些不妥,“老伯,现在喝酒…有些不好吧。”
“偶尔喝一点没事的,嘿嘿嘿。”
“现在说话又利索了。”宁空楼走上前没好气的打断他。
“哎呦,哎呦呦。”老者又捂着脑袋,装作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老伯,你怎么样啊?慢一点。”段公子在长安的帮助下,将老者扶到座位处坐下。
“段公子,这人来历不明,八成是来骗你酒饭吃的。”宁空楼在旁冷眼说道。
段公子微笑道:“就算是骗子,那他也是需要帮助才当的骗子,我觉得应该帮帮他。”
他又转头问那老者,“老伯,要不要去床上躺着歇会?”
“啊…,还是等吃完了酒食,再躺着歇会吧,哈哈哈。”老者咧嘴笑道,全然不像是个饿了好几天的人。
宁空楼冷哼一声,“段公子善良好欺,我可不是,说吧,你因何从断桥而来?那场雪又是你玩的什么把戏?”
“啊,这…这…”
见宁空楼眼冒绿光,长安赶紧道:“老伯,你还是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无论事实怎样,至少段公子是不会为难于你的…”
老者又见段公子点了点头,这才肯一一交代。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老朽…其实是从水心阁逃出来的…”
“水心阁!”长安和宁空楼对视一眼。
“是啊,我本就是…个弹琵琶的,后来受不了了,就乘船逃了出来…”老者说话时,眼神忽明忽暗,也分不清所言是真还是假。
宁空楼的眼神依旧凌厉,在他的威逼下,老者急忙道:“不信…你可以去湖边看看,那里有我来时乘的船。”
宁空楼对长安使了个眼色,长安当即会意,来到岸边,果见有一条木船停靠,其内还存有一张琵琶。
“太好了!”长安飞速跑了回去,将情况如实告知。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年轻人,哈哈哈。”老者慈祥地笑了。
宁空楼心中仍存疑问,正要发问,婉妹已从屋内端了些酒食出来。
老者两眼瞬间放光,大口的吃喝起来,再也不去理会宁空楼的问题。
“好吃,好吃!就是这酒嘛…啧啧啧。”
“呵呵呵,这酒是自家酿的,老伯你就将就一下吧…”段公子有些尴尬地说道。
“哈哈哈哈,好小子啊。”老者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三颗药丸,将其中一颗放入壶中,整壶酒颜色瞬间变得猩红,甜醇的香气瞬间溢出。
“好酒!”宁空楼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只是声音细微,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老者将余下的两颗红色药酒交给段公子,“你以后酿酒就用它们,保你们夫妇日后生意兴隆啊。”
“哦。”段公子呆呆地接过药酒。
“他…他还不是我丈夫。”婉妹有些焦急地说道。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有些不妥,于是又鞠躬言谢,“小女子也在此谢过老人家了。”显然她也是看出了这药酒的珍贵。
“谢谢老爷爷,谢谢老爷爷。”灵儿在旁手舞足蹈地跳着。
老者见后也是乐得哈哈大笑,随即一大口红酒入肚,他那滚动的喉结,和嘴角流下的一道红浆,都给宁空楼看得酒性大发。
可要他伸手去向那老者讨要,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更何况他刚才还如此的咄咄逼人。
他咬了咬牙,问那老者,“那你还回不回水心阁?”
老者吃喝之余,随便敷衍道:“老朽是逃出来的,岂有再回之理?”说完便继续埋头吃喝。
“那…那老伯你的船可能借我们用用?”长安在旁激动问道。
“拿去拿去,莫要客气。”老者爽快答应。
宁空楼当即起身离开,这个只有酒闻而不能去尝的地方,他是一秒都不想多呆了。
长安悄悄在桌上留了些银子,笑着同众人辞别后,便急匆匆跟了上去。
来到岸边,长安正要上船,却见宁空楼已径直踏于断桥之上,连船看都没看一眼。
“欸?我们难道不去水心阁了吗?”长安发问。
宁空楼轻轻拈起梁上的数片雪花,眼睁睁地看它们在自己手中化为水滴。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这雪,是真的…”
“你在想什么事呢?”长安站在岸边,正在犹豫要不要同他一起上桥。
“刚才明明亲眼见那老头从桥上走下来的,他却说是乘船从水心阁逃来,要我看,这船,还有这断桥通的地方怕是都有蹊跷。”
说罢,他就迈开大步往桥的另一头行去。
“等等我,等等我。”长安在后急忙跟上。
“吱呀,吱吱吱。”木桥不断作响,好像它承担二人的重量已是极限,随时都要断掉一般。
长安扒着桥边缘,迈着试探的步子,小心翼翼行进,稍有不慎便会落入湖中。
终于,他来到断桥通的小岛,放眼看去,这里早已荒废不堪,坑坑洼洼的地面生满了杂草枯木,部分岛面已没入湖中,是一座随时都有可能沉没的荒地。
一阵凉风吹过,枯叶杂草便“哗哗”地哭泣,明明时当高照艳阳,这里却充斥着满满的荒凉和萧瑟。
长安见到前面的宁空楼正左顾右盼,不知在寻些什么。
“怎样?有寻到什么蹊跷事吗?”长安踩着满脚的湿泥,踉踉跄跄地靠近,他的语气也多少带了些抱怨。
“没有,我们走吧。”宁空楼冷冰冰地回答。
“走?”长安这才见到,荒岛于前方断裂成两部分,与另一部分已是隔湖相望。
“你不会又要?”长安有些慌乱。
宁空楼转过头,眼含绿光。
“二位请留步。”身后传来了段公子的呼喊。
回头看去,段公子正划着那老者留的船只向他们驶来。
驶近后,段公子笑道:“这荒岛危险的紧,随时都有沉入湖中的危险,还是让我送你们一程吧。”
“段公子你怎么来了?你不用照顾那老者吗?”长安问道。
“哦,那老伯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而且我见你们未有乘船,反而来到这处处危险的荒岛,便划船跟了上来。”段公子答。
宁空楼打量了一番这船和人,随后眯着眼问:“段公子,这船当真没问题吗?”
“没…没有啊,应该没有吧…”段公子又起身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什么类似漏水的问题后,才自信地点了点头,“快上来吧,我送你们去水心阁。”
“好嘞。”长安像是见到救星一样,欢欢喜喜地上了船,这泥泞的荒岛,他是一秒都不想再呆下去了。
宁空楼再三思虑后,于原地轻轻跃起,一只脚尖轻轻点于船尾一角,同时船下泛起一道极细微的涟漪,就此稳稳站定。
如此一来,哪怕船有什么问题,他也能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长安对他的行为早就习以为常不做反应,只是段公子神情有些惊讶。
“划船吧。”宁空楼淡淡说道。
“哦…阁下好身手啊。”段公子说笑着荡起了浆。
小船穿过湖水,顺着边沿渐渐行到小岛尽头,这里正通往一座孤山。
孤山的景色依旧凄然,在暗沉沉的阴霾下,荒草和枯树已经蔓延到丈许高,在这无尽的暗黄深处,正有一座石桥屹立其内,恰好将孤山与湖对面的岭麓相连。
“入岛的断桥已是残破不堪,摇摇欲坠,真没想到岛里面还藏有这么一处石桥。”长安忍不住感叹。
段公子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哈哈哈,待我日后攒够了钱,便将那木桥也修成石桥。”
他又看了看这半沉半浮的荒岛,“如果日后有机会,可以将此岛修成堤,不过那也是钱塘地方官的事了,或许日后会有机会…”
“这桥貌似也通向西湖岸边。”宁空楼盯着面前的石桥说道。
“哦,在桥那一头曾有一个村落,名唤西村,故称此桥为西泠桥,至今修建已有数百年头,不过现在已然物是人非…”段公子在旁解释,语气中带有些许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