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近,酷暑覆盖了整个中原大地。原本湍急不复流的洛河,都隐隐有些干涸的迹象,末了的几处分流更是早已枯竭。
自颍州旱灾开始,周围的几个地区也都开始了大规模的减产,连年大旱不仅遏制了百姓的生计,更是牵连了许多无辜的生命。
午时刚过,洛阳城外缓缓驶来两架富贵大气的马车。一队两百多人的执戢兵士紧随其后,阵仗威严气势如山。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后,队伍停在了洛阳城外十里处。
迎面,十多个儒生学士打扮的青年人迎着马车走来,为首一人正是白苏,一身儒士长衫装扮。雪白的长衫配上俊朗的面容,倒是一副青年俊楚的模样。
刚一接近,前方的士兵立刻上前,脸色冷峻:“来者何人?!”
白苏自是不敢托大,恭敬一礼:“洛阳白苏,求见寿王殿下。”
“白家?”
马车里传出一声轻咦,车门开启,一位三十上下的青年人纵身一跃跳下马车,剑眉星目面容英朗,七尺高的身材健硕勇武。高大的身形配上那矫健的身手,到不像是一个皇城中长大的蜜饯,反而有那么一股子马上将军的威容,不怒自威的气势更是令人敬畏。
此人正是玄宗第十八子李瑁!
白苏细细打量了几下眼前之人,神色有些羡慕,躬身施礼:“学生见过寿王殿下。”
李瑁嘴角勾笑,意有所味的看了眼白苏,语气清淡:“你认得我?”
白苏小心翼翼再鞠一礼:“殿下英姿勃发,乃人中龙凤。开元十六年洛阳宫宴,白苏有幸偶见殿下一面。”
李瑁不留痕迹的看了眼前方的洛阳城,轻轻点了下头:“有心了”
白苏眼皮微跳,不知李瑁此言出于何意,又忙道:“听闻殿下驾至洛阳,学生奉家翁之命,特来迎接殿下进城。”
李瑁脸色微变,目中隐隐有些不悦:“素闻白家盘踞洛阳百年,其势根深蒂固更是威望甚高,今日本王也算是深有体会了!”
李瑁生气是必然的,别说是皇子,就是个普通人被探秘了行踪,也仍会不悦。然而这盘踞一词,却是有些过于凌厉了,这相当于无形中便将白家定位了一个嚣张跋扈的标签。
白苏心中一颤,心中稍加思索后,忙道:“殿下息怒,白家本不知殿下途经洛阳一事,实乃近日城中风言过甚,家翁为恐怠慢天家英子,才命学生今日在此等候。本以为只是市井谣传,不曾想果真等到殿下驾至,实乃学生之幸也。”
李瑁眸中光芒渐冷:“若如白公子所说,这洛阳城中可是人才辈出啊!连本王行踪都能了如指掌,必定是位能人之士。”
白苏嘴角流出一抹冷笑:“听闻洛阳录事参军林逸,与杨家养女玉环私交甚好。而杨家小姐与万安公主乃是闺中密友。或是无意中走漏了消息,倒也是情有可原。”
“林逸”李瑁脑中思索了半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可是那个进献活字印刷术的林逸?”
白苏微怔,这件事他也有耳闻,原以为是谣传,未曾想真有此事!
对于一个读书人而言,活字印刷的分量他自知轻重,这可是万世垂名的创举啊!怪不得林逸能从一个无名小卒,一跃跻身洛阳官场,甚至就连尹未然都对他青睐有加。
原来如此!
白苏说话顿时小心起来:“这学生与林逸知交甚少,不太清楚。”
不曾想李瑁却来了兴趣,脸上有些期待:“听闻这位林大人不仅聪睿,更是文采斐然,本王还真想见见这位奇人。”
白苏险些以头抢地,心中满是后悔,本想着挑起寿王与林逸之间的仇怨,却未曾想自己竟傻乎乎给敌人引荐了一位贵人。
眼看李瑁兴趣正浓,白苏赶忙道:“林大人如今人就在洛阳,殿下早晚都会见到的。眼下天色也不早了,家翁早已在城中备好酒宴,还望殿下赏光。”
洹园。
此地位处洛阳城郊,紧挨北邙山脉,依山而建。山清水秀景色宜人。
乃是神龙九年,武皇帝为自己建造的行宫别院,占地上千亩,亭台水榭,花园寺庙,湖泊猎场应有尽有。
后玄宗皇帝即位,此处也被剔除皇家之名,成为了洛阳境内的一处浏览胜地,多是些文人墨客,或是达官显贵们休闲度假的地方。
而此地最有名的并不是美景,而是山后的一处天然温泉,常年温暖如春,就连周围的花草树木也都终年不凋,可谓是美中之最。
李瑁一行人徐徐而入,刚走到门前,便见白易行手拄着拐杖,有些颤巍地走出来,已是迟暮的脸上带着笑容。
“老朽见过寿王殿下。”
李瑁自是谦虚有礼,笑着上前搀住白易行:“一别十年,白老可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