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笙嫁到季家不过半月,便要准备着过年。
这是徐笙离家过的第一个年。
腊月二十三,吴氏跟两个儿媳赶着家里养了一年的肥猪去到村上孙屠户家,整猪卖了五两银子,去岁吴氏抱了两头小猪仔回来,每日精细伺候着从不假别人之手。养到岁末膘肥就卖一头,还有头母猪肚子里揣了崽,就没打它主意。
吴氏又从屠户那买些肉,捎了几根棒骨,这就是徐家准备的过年吃食了。
先头办酒席,一天的流水宴着实花费不少,也还剩了些好菜,吴氏的意思就不再费那个银钱割太多肉了,年后季三郎还得去县里,能省则省。
穆氏和徐笙当然没有意见,只是陈氏看着徐笙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心里老大不乐意,却又不敢越过老太太去拿主意。
到腊月三十这天,一大早,季家全家女人除了挺着大肚子的胡氏都忙碌起来,今儿个旧年最后一天,照例是要清洗整个屋子再整治出一桌好饭菜的。
季家是老宅,足有六间屋子并上灶屋畜牲棚子还有个大院子,清洗起来可是个大工程。
男人们也闲不得,女人们够不着或者力气不够的时候可不得叫他们帮衬着?
用过早食,徐笙端着水进了东屋,东屋小,又有现成的凳子,徐笙没费什么力气便打扫一番。
在她蹲下擦完地起身的时候,眼前突然发黑,身子不稳就要面朝地栽去,徐笙索性闭上眼睛,紧咬牙关,听天由命地摔下去。
“唔……”
听得一声闷哼,徐笙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她半信半疑地张开一只眼睛,只见着季以遥面色痛苦地垫在她的身下。
“我……郎君……三郎,你,你没事吧?”
徐笙手忙脚乱地翻到一侧,跪坐着扶起季以遥。
季以遥摆了摆手,“不碍事,你可伤着?”
徐笙听闻这话,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泪。
三郎这是又帮她一把呀。
她原以为,回门时季以遥当着自己家人面表现出的亲昵,多少都代表着夫妻二人的关系更进一步。可回到季家后,两人的关系却像又恢复到了回门之前。
照样是不冷不热,男人照样不会碰她。
徐笙十分想不通。
现下这事,虽没有身体上的疼痛,徐笙心里却隐隐抽痛起来。她的委屈慌乱以及感动,各种情绪混做一团,爆发开来,哇地一声捂住脸大哭。
“你,你哭什么?”
季以遥有些慌神。
“可是摔疼了?”
“……三郎,你既然不喜我,又为什么要对我这般好?”
“我哪有不喜你?”
“那你为什么不肯碰我?”
季三郎:……
他逃似的移开视线,不敢再迎上徐笙眼睛。
如果要是往常,他沉默不语,按着徐笙的性子,她也不会多问。
可今个儿的徐笙要格外难缠些。
“你说话呀!”
徐笙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不依不饶地扯着季以遥的衣袖晃着,双眼一瞬不眨地盯着季以遥,并不给他逃避的机会。
男人轻叹一声,无奈对上少女的眼睛,伸手轻抚她的脸颊,为她拭去眼角几滴晶莹的泪珠。
徐笙今日是摆明着态度要把事情问清楚!
她若问,他便答。
“我并没有不喜你,只是笙娘,我不知道要如何待你。”
季以遥又从怀中掏出手帕替徐笙擦拭干净脸上的脏污。
徐笙不太明白,什么叫不知如何待她?他们是夫妻,难道不是以夫妻之道待她吗?
她小脸上毫不遮掩的疑惑让季以遥读懂了她的心绪。
“我本是不愿去徐家提亲的。”
季以遥再叹一声。
“是……我不愿辜负先生厚爱,我理想的妻子应是大方得体、秀外慧中的,你的性子……实在是相去甚远。”
徐笙被季以遥的话惊住,她没想到两人的婚事还有爹爹在其中插了一脚。
她有些慌乱,徐秀才并不想娶她,可是却被逼娶了她,她也不是他喜欢的性子,那……
那张被季以遥擦干净的小脸瞬间又布满了泪水,她的胸膛大起大伏着,表情带着难以置信和显而易见的恐慌。
“可是,你似乎并不是那样。”
“村里传言不可信,你似乎……并不想我想得那样。”
“那我是哪样?”
徐笙忍不住紧紧攥住季以遥胸前的衣领,抬起头满目期盼的盯着他,她不想从他口中听到对她不好的话。他们已经是夫妻,若是再得郎君不喜......徐笙只觉眼前一片灰暗。
季以遥自顾自地叠好那方手帕,调到干净的一面又去替徐笙擦拭脸上泪水,这一次却被徐笙偏头躲开。
季以遥还是叹息一声,今日他叹气的次数属实是有些多。
“你是个玲珑人,也懂礼知进退,你很好……可也与我心中期望不大相似。”
“如何不相似?三郎,你且说我该要如何做,去成为你心中那般的样子,你说,我都可以去学的……我可以改的……”
徐笙听着季以遥的话更加慌乱,拽住他衣领的双手发白,语气哀求道。
“你不必如此。”季以遥眼中透着怜惜,“是我想左了,笙娘。你我已是夫妻,我不该如此待你,可我确是不知该如何待你。”
“此番是我对不住你……”
徐笙眼中的期盼渐渐熄下去,柔弱的脊背稍微弯曲,声音低的几成气音。阳光透过轩窗,有丝丝缕缕撒进屋内,更衬的她的脸色惨淡如霜。
她在等着季以遥的宣判,眼泪像断线珠子一样不停地往地面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