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秀才!徐秀才在家吗?”梅婶子大喇叭似的声音远远就从街道口转角传来。
徐大宝坐在堂屋的门槛上看蚂蚁打架,听见响声儿,忙不迭地跑去拉开院门。
只瞧见村东边的梅大婶子穿着水红色的细麻短袄,上面寥寥几笔绣着形似喜鹊的图样儿,搭着酱紫色的细麻褶裙,头上一边别着两朵大红花,左右摇曳着快步而来。
梅大婶子是这十里八村数得上名号的媒人。
“婶子你找我爹吗?我爹不在家。”徐大宝双手扒着院门,探出一个圆脑袋。
“不在家?这会子怎么不在呢,人家季家一大早就找上我让我紧些快些,人咋……哟,这就是徐家姑娘吧!哎哟瞧这水灵灵的小模样,比那水煮蛋看着还要白嫩。”
梅大婶子笑吟吟地对着刚走到门口的徐笙说。
徐笙还有些懵,徐笙自是认识这媒婆子,也知媒婆子上门定是说亲的,如今家里适龄结亲的儿女,除了她,不作他想。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对着梅婶子羞怯地笑笑。“梅婶子,我爹去学堂取些东西,您要是不急的话我让大宝去喊……大宝,去学堂叫爹回来。”
徐笙边说着便推搡着徐大宝,徐大宝极是听姐姐的话,撒开脚丫子就朝外跑去。
“不急,我在这慢慢等着。”梅大婶子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两只眼睛不安分地扫视着徐笙,直到把小娘子看得局促不安才罢。
“徐家姑娘,不请我进去坐着等?”
徐笙恍然,慌张侧开身,“婶子您进屋。”
徐家人口不多,院子也不大,院子里便没有常备的桌椅。徐笙去堂屋拿出一把椅子,放到院坝里一棵大石榴树的阴影下,又去自己房间搬出一张小矮桌。然后给梅大婶子端了水和一笸篮瓜子花生。
她自己则拿了条矮凳坐在旁边,边做绣活边陪着聊天。
“徐小娘子,你可知我是来做甚的?”
梅大婶子忍不住打趣着小姑娘,果然见着刚刚还淡然浅笑着的小姑娘一下子羞红了脸。
梅大婶子眼神几多闪烁,笑得暧昧。
“婶子来我家,是关乎我的亲事罢。”徐笙发出的声音虽小,但足以让人听得清楚。
梅大婶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徐家这小姑娘确实如同外边传言一般腼腆极了,瞧着却不小家子气。谁家小娘子听着关乎自己亲事不是故作扭捏懵懂?
“那徐小娘子可好奇婶子我要给你说哪家?”
徐笙抿着双唇,低眉顺眼:“顺乎亲,知乎礼,我的亲事自然是由爹娘作主,我一个女儿家也不懂。”
说罢,徐笙抬眼冲着梅婶子甜甜一笑。
一阵风微微拂过,石榴枝头火红的榴花摇摇摆摆,落下两片鲜红的花瓣,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落在少女肩头,红花白肤的对比下,更显得少女秀色可人。
梅婶子更加满意,赞许地点点头。瞧见梅婶子点头,徐笙才松开紧握着的手掌,她的手心已渗出薄汗,将握住的一截棉线氤氲地颜色都要深上几分。
她自懂事起,便时有听到别人家议论生了她这么个姑娘,后继无人云云。自小,徐笙便极怕因为自己是个姑娘,而被爹娘遗弃。纵使爹娘待她极好,可她还是释怀不了那些想法,也就养成了她善于观察别人情绪处事的畏缩性子。
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梅嫂子,你怎么这会儿来了?”从学堂匆匆赶回来的徐秀才扶着门边望向院子里,身边徐小胖子抓着徐秀才的衣袖大喘着粗气。
穿着大红大紫的梅婶子站起来:“哎哟,秀才公回来了?可有个好消息!”
“嫂子是来说亲?是哪家?”
徐秀才刚听到消息时,有猜想过是季家。但是昨天才向季以遥提起这茬,就能这么快?
他摇头否认了自己的猜想,那到底是谁呢?
可不论是谁,总归大大长了徐家的脸,一家女百家求,大大挽回徐秀才昨个儿逼亲舍下的脸面。
“笙娘,你带着大宝进屋去,我与梅嫂子有事情要谈。”
徐笙听话地应声,起身又去堂屋搬把高点的椅子出来,带着徐大宝进了东屋。
徐秀才坐下来,给自己倒一杯水润口,刚刚回来他可是全程跑着的,这会子口早干了!
“秀才公家这小娘子,是顶顶有福的呀,人长得出色,秉性也上佳,嫁去谁家都是个带福娘子哟。”
“呵呵,梅嫂子言过了。”
话里说着言过,实则徐秀才的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犬女是个愚钝的,胜在勤实安分,只愿她以后去了夫家不给夫家添麻烦就是最好的。”
“秀才公太谦虚啦,您就是村里独一份儿的……哦,现在还有季秀才。姜娘子是利落人,想必也是您教导有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老虎什么不会生出不吃肉的……哎,终归是那意思。”
梅大婶子抬手轻扶鬓边的大红花,“说来也巧,秀才公问是哪家?正是咱村另一位秀才家!这可真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人家!那季秀才是您自小看着长大的,什么样的品性您是在了解不过。”
徐秀才早按捺不住笑意:“梅嫂子,我也跟您直言吧,这门亲事我早先跟学笃商议过,别再耽搁功夫,我这就把笙娘的庚贴给您!”
梅大婶子得到准信儿,整个人笑得花枝乱颤,“这感情好,秀才公是爽快人,我这就送去给季家,也早日促成一桩好姻缘。”
徐家院子不大,两人又没放小声音避着,在屋中做绣活的徐笙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