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叔看了柯昔几秒,孩子长大了,话也更少了,但会识人眼色。
就像上次匆匆在他的餐馆碰见,柯昔知道说什么话他会开心。
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南叔有些无奈,柯昔站在原地,最终是自己往回走了。
南叔抬手,把什么递给了柯昔。
柯昔下意识地接过,发现那是家里的钥匙,南叔应该就是因为它得以进入家中的。
既然是南叔自己的,现在给自己做什么呢?同样的东西自己也有,柯昔想不到南叔的用意。
“你奶奶跟我说过很对不起你。”南叔帮他把手合上,握紧了那把钥匙,“铭奕他们走后,她老人家的情绪也不稳定,她觉得是自己把你变成了这样。”
柯铭奕和昔夏枝去世后剩下柯昔和奶奶相依为命,奶奶这一生拥有的东西也不多,两人一走就丢失了大半,自己也整天灵魂出窍的,根本很难照顾柯昔。
柯昔从小就懂事,会问奶奶有没有按时吃饭、需不需要帮忙做家务,但从来不会跑到奶奶跟前去说我想爸爸妈妈了之类的话。
即便奶奶说了他的名字不够吉利,说他的寓意不好,他也不生气,只是跑出了奶奶的视线范围。
被养得教养太好,就算他收敛了自己的锋芒也没人会觉得唐突。
奶奶不是故意的,柯昔知道。
但那时候毕竟太小,不伤心不可能,夜到深时也怨恨过柯昔二字太像可惜。
可天一亮,再次睁眼时他又不知道怎么怨恨了,柯昔柯昔,是柯铭奕和昔夏枝,他爱恨分明,爱没有出处,恨也没有出处。
“我没有怪过她,奶奶对我已经足够宽容。”柯昔说。
年纪那么大的人带着他这么个累赘,谁又心甘情愿呢?
这终究是一场没有结果的谈话。
南叔最后说这里都变了,山变了,水也变了,但南叔一家却是不变的。
“既然来了,晚上就过去一起吃晚饭吧。”南叔说,“我等会儿回去一起帮你婶子准备。”
“不必麻烦的。”柯昔连忙道。
“我刚刚说过什么?”南叔问他。
柯昔愣怔,还是回答:“南叔你们是不变的。”
“所以还是麻烦我们吧。”南叔说。
他不比柯昔高,却还是伸手摸了摸柯昔的脑袋,动作看起来很滑稽,柯昔只能感到和蔼。
“寿命到达终点是早晚的事,有时候适时忘记过去一些不重要的痛苦会更好,阿星。”
南叔的人生比柯昔早起步太多年,像北山山上的神佛留下佛训对朝采镇的后人们循循善诱一样,现在是南叔正在对他循循善诱着。
南叔就这么离开了,因为需要答案的不是自己,而是柯昔,他只让柯昔记得带着孩子们一起过去吃饭。
柯昔才发现庭院里的杂草除得很有规律,北山的人在山下生活久了,很了解怎么才能有利于生物循环。
旁边用来给柯昔休息用的秋千也还没有拆,绳索看起来甚至还是新换的,南叔真的一直在用心回报着他们家。
江眠辛和聂行云的车停在那秋千旁边,柯昔感觉心累,便直线走过去打算偷懒了。
只是他坐下,刚一抬头,就看见了靠着车门正在抽烟的聂行云。
什么时候来的呢?柯昔很难不先思考这个问题,怎么连烟味也没有闻到。
“聂行云,你听到多少?”
总的他的底在聂行云那里也算是90%透明的了,干脆就直接问了。
“全部。”聂行云吐了口烟才道。
那是一开始就跟出来了。
柯昔一想到这人跟出来悄无声息地,还有点违背这人给自己的人设。
不太光明正大,还爱抽烟。
刚开始认识聂行云的时候这人可不这样。
“你鬼吗?走路没声音。”柯昔说,“还是烟鬼?就为了抽根烟。”
聂行云终于舍得掀起眼皮,看过去时似乎是不懂为什么柯昔会这么理解。
他的手夹着烟,就这么举在唇前,眉头轻皱:“我就是跟着你出来的。”
跟着你出来,想知道你的故事,所以才会在这里抽着这支烟。
“你很喜欢你的奶奶吗?”他问。
柯昔抬脚轻轻晃动了秋千,没说喜不喜欢:“她对我很好。”
如果聂行云能够换个问法,是一家四个人在一起生活的时候,柯昔一定会给笃定的答案。
但是那发生在太久之前,柯昔除了一句“可惜”,所有的记忆都已经变得模糊,喜爱早已支撑不起柯昔的感官生活。
“所以呢?你喜欢吗?”
但聂行云对于他好像总爱探究到底。
不说好像也没什么吧?柯昔想着却开口问道:“还有烟吗?我没带。”
聂行云本不想给他,他双手挽着秋千的绳子,垂着脑袋,头发略过脖子,垂在两颊旁,看起来有点失魂落魄,所以聂行云不忍心了。
他在柯昔以为被拒绝的时候走了过去,站在柯昔的身前将人的视角变暗,在柯昔抬头看他时递了支烟到他嘴边。
“低头。”聂行云沉声道。
不是命令,他将一手挡在柯昔的一侧脸颊,另一手握着打火机在柯昔听话低头时替柯昔点燃了烟。
烟长且细,柯昔觉得熟悉:方才心烦意乱,他现在才发现这烟是自己换掉廉价烟以后常抽的那款万宝路。
薄荷爆珠,女士烟,跟聂行云哪哪儿都不匹配。
也不是第一次跟聂行云借烟,帮忙点烟倒是第一回。
柯昔觉得自己脸颊发烫,上头似乎还有聂行云指尖的温度。
点燃的烟柯昔却没抽,燃了一点,柯昔便抖了抖,将烟灰抖落,像在提一个关于别人的故事,而不是关于自己的伤疤:“还记得我说过的、在宿舍楼底下打汪轼的原因吗?”
聂行云无声,但柯昔知道他点了点头。
当时柯昔跟他解释为什么喜欢男生的时候提过,柯昔平日里看着不好相处,但并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这样不惹是非的性格却针对着汪轼回应了好几次。
其中一次柯昔在宿舍楼底下揍了汪轼一顿,因为汪轼将柯昔和可惜二字挂了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