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裴擒带着仆从于广济寺一路慢行回府,马车虽则低调,但也足够让人知道,她这趟是出了个小远门,特地去广济寺为爱女还愿。是以,那些早前递了拜帖和贺礼,却未得裴擒接待的官员,便也只好就此作罢。
谁人不知,裴擒之女裴乐之仅凭一句“万岁万岁万万岁”,就轻易得了女帝圣心,还能由文坛新秀沈是真亲自教导。
傻子复清明,如此大吉兆,裴擒的确得去还愿。
官场是官场的议论,而平民百姓看的热闹从来不属于自己,她们互相八卦闲聊几句后,又得回去面对今年天时不好,税赋难交的不堪现实。
沈是真观察许久,而后拦下几名刚和同伴分散的佃农,他像之前那样询问一二,最后又付以每人五钱的报酬。
却说沈是真为何会现于此处,只因他这几日都只身在京城附近郊县查探灾情,如今已是将情况摸了个大概,记录成册。他皱眉,看着纸张上罗列的人均耕地收成和税赋名目,心道是时候进宫一趟。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得去个地方。
裴府,众人皆聚在花园,是为迎接主母和小姐回府的景象。因此,当几日不曾露面的沈是真找来时,连裴乐之都有些吃惊。
“沈夫子?久不见您——”
裴乐之话尚未说完,沈是真便作一揖道:“裴小姐,裴大人。我来的路上,便听得裴小姐这几日的奇闻趣事,倒还没来得及恭喜裴小姐。”
裴擒笑得和气:“托沈夫子的福。”
沈是真再不客套,摆手道:“是裴小姐自己的造化。我此次前来,是想借裴小姐一用,也正好考校一下,这几日裴小姐的功课是否有所荒废。”
裴乐之跟着沈是真进枕柯院前,还以为是什么随堂小考,把她吓得不轻,心想这几日都跑去烦心母亲的病,外加安宁后宅了,书本那是一点儿没摸。当然,丹枞给她念的风月话本除外。
沈是真将一支狼毫递给裴乐之时,后者尚在开小差。沈是真微微皱眉,喊她道:“裴小姐?你来执笔,我替你研墨。”
“不敢不敢,让春颂来就好。”裴乐之回神,忙摆手,眼神示意春颂。
“不,她要出去。”
裴乐之愣了一瞬:“好吧,春颂,你到外面候着。”
“请春颂姑娘把门一并带上。”
春颂推门的动作顿了顿,她本意是将门打开得大些,她自己在廊下候着。这下她只好顺着沈是真的话,老实带上门。
“这……乐之斗胆,沈夫子您为男子,考虑到您的清誉,我们或许开着门更为方便?”裴乐之话说得审慎。
沈是真却突然轻笑:“我们女——”他且握拳咳了一声,“女帝说了,民风开放,不要太讲这些死规矩。青天白日,且有第三人在外,怕什么。”
沈是真铺开纸,催促道:“好了裴小姐,现下你拟一份奏折,将京城周边的灾情状况呈报圣上。”
裴乐之执笔的手一顿:“灾情?我?沈夫子,乐之虽有幸前几日得见圣颜,但无官无职,想来是进不了宫。”
沈是真将一叠手稿取出,铺展于书案上,头也没抬:“就是这些,上面是我这几日私下查探的情况,你从中总结一二,比对出今年实际收成和税赋名目不当之处。”
“等等,沈夫子是想让朝廷减税?”
“不是减税,是天灾之年,本该有所调整。”
“如此,可我母亲的新官职似乎是鸿胪寺少卿,不管这类……”
沈是真有些不耐烦,他不是没有听出裴乐之的犹豫谨慎之意,这让他想起了那些个瞒报消息的官员胥吏,层层遮掩,以致灾情一拖再拖,百姓苦不堪言。
“这折子我去递。”
言下之意是裴乐之只用拟写内容便是。
“如此,沈夫子高义。”
沈是真嗤笑,没有吭声。他研好墨后,直接脱靴上榻,翻过身去小憩。这几日奔波,他在外面的确睡得不好,裴府的布置妥当,是以此刻他便抽空歇息一二,下午还需进宫面圣。
裴乐之抬头看了眼,见沈是真背对自己睡觉去了,心中紧张感也少了大半,开始认真看起那叠手稿来。
毕竟在现代也是大学生的年纪,所谓热血青年,裴乐之看着手稿上密密麻麻的记录,还是逐渐眉头紧锁。
半个时辰过去,她的折子已写得差不多。轻轻将笔搁下,裴乐之略微抬头,发现沈是真还是睡着。
她索性不去喊他,从如此细致的手稿便可看出,沈是真这几日,必是奔劳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