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乐舒从博古架上挑了一个乌金的紫砂梅瓶，与手里的榴花比划一通，又换了个一掌长的鼓腹长颈白釉瓷瓶。

白润的瓷，红艳的花，配着沿口的波浪纹，别有几分风雅意趣。

薛芳提起装水的长嘴壶，给白瓷瓶灌上水，递回给她。

云乐舒接过瓶子冲她笑，“禁宫里，唯有薛娘子最懂我，许多事情都不必说，娘子就会替我做......你坐下来，忙了一下午，也休息一会儿，夏季湿热，你骨痹的老毛病还是多注意些，不可长时间站着或行走。”

薛芳在她对面坐下来，摸摸膝盖，“娘娘让医士按时过来替奴婢针灸，这两年坚持下来，这骨痹早已经不碍事了......话说回来，当年若非遇到娘娘，这双腿如今只怕早废了。”

说起当年相遇的过程难免勾起很多旧忆，云乐舒却没有想要继续探讨的意思。

“薛娘子这两年见老了，为我的事，受累了。”

薛芳的发已白了大半，脸上也多了不少沟壑，只那双眼睛，总是矍铄明亮。

“人总要老的，和娘娘又有什么干系，娘娘恤下，能陪伴娘娘，奴婢不知有多么高兴。”

“薛娘子待我像女儿一样，我很感激，但我见不得娘子这样操劳地在禁宫里度过余生，娘子有没有想过出宫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养老？宫里规矩多，卑躬屈膝地伺候人，总是不好，将来你年记再大些，更是不便。”

薛芳略一怔。

对上云乐舒真诚关切的神情，云淡风轻地笑，“那也是将来的事情，再说，如今宫里没人敢来招惹咱们吾乡山房，奴婢这差当得是顺心自在，平日里忙碌些也都是想着能多为娘娘做些什么罢了，又没人拿刀子架脖子上逼着干活。”

云乐舒入岳和亲那年，她有个表兄突然病逝，留下寡嫂和女儿二人，那时本已同寡嫂说好将她二人接来燕京一起过活，将来小姑娘长大也如侍奉亲母一样为她养老送终。

岳暻召她入宫，她走得很是匆忙，只留下银两托人代传家书回去。

后来偶有书信往来，那小姑娘在信里总问姑姑好，又问姑姑几时来看她，她也难免牵挂起来。

小姑娘生得白净，虽然腼腆却是个甜甜的性子，和她那早夭的女儿亦有几分相似，她喜欢得紧，想起寡嫂纤弱，女娃娃跟在身边总是容易吃亏，她也不放心，甚至动了要把小姑娘接进宫的心思。

可真要将人接进来为奴为婢，她又舍不得，便这么将就着，心里却总是不得劲。

云乐舒没有拆穿她迟疑之下的那丝口不应心，停下摆弄花枝的手，“我知道娘子爱女早逝，自觉孤家寡人一个，又不放心我，是为了我才留在宫里照料......只是我总想着也为你做些什么，便向岳暻求了旨，给你在燕京西街葫芦庙置办了良田房产，也请了专人看顾，我听莲儿说你老家还有个孀居带着女儿过活的表嫂嫂，若是不放心，接来京中住着也是可以的。”

薛芳心头一热，张着嘴半晌不知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