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营丘潭几人的瞠目结舌,承守真与公良吉符则意味深沉的让此人详细讲来,前因后果都说个明白。
“惟公,我们初来乍到,按着您当年办案经验则是先不看物证,而是详细听了整个案件过程,又因为涉及您之前缥云峰劫案,便又打听了仔细。然后再来看这个案子,便发觉现场与物证有许多不合理之处,果兄也另辟蹊径,按着我们的思路来勘验尸身,确实有了其他发现,这才逐步让我们的设想成立!”
此人示意仵作来做说明,仵作也不必诸人再去观看尸身,毕竟此次乃是让梅儿将尸体的衣物都扒去了,赤条条的仔细勘验,这才发觉了不同之处。
“此女却是死于呼吸断绝而毙命,只是其咽喉乃是当面碎裂,其实颇有些耐人寻味,试想此女身高不过五尺二寸,若是面对面击打,便是一样身高,也需将此女下颌抬起,才能击打正面,而若是如此此女为何不做任何抵抗?”
“这边仵作曾言,其脑后有瘀痕,当是被人击晕,然后后面被人拿住,这才因此被人正面毙命。”
风鸣阐述之前的判断。
果大林闻言摇了摇头,
“寻常仵作也大多如此结论,只是我们果家有数代传承,这些都是先祖的经验与教训所得,因此同样的伤痕也是不同的结论。之前尸格记录尸身肤色浅绯色,证明其咽喉断裂却还是死于溺毙,便是证实其生前最后时间是站立在莲池中,虽然此女脱去了鞋袜避免沾染池底淤泥,但她若是死后坠入莲池,其脚趾甲中又怎会许多泥沙?”
果大林将他所作尸格与前两次勘验尸格放在一起对比,继续说道,
“之前勘验其咽喉断裂便得出结论,但是方才我用月刃刀划开其咽喉,再用芦管插入其中,先吹入清水,在将其吸出,则能看出其气管与肺管中有浑浊泥沙等物,足以证明虽然此女咽喉受到重创却并未立时毙命乃是溺毙,于是才更有一个疑问,为何她双手指甲毫无泥沙,更无任何擦伤地方,为何她忍受如此重伤,却不挣扎求活呢?”
“至于后面的瘀伤,只怕是她觉得自己死的不够快,反而用余力向后撞击好让自己失去知觉,能快些咽气!”
便是风鸣都听得愣住了,而梅儿则是咬着嘴唇,再使劲血就要出来了。
“如此狠毒对待自己,简直是。。。”
营丘潭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如此有理有据实在找不到反驳地方,可若真是如此,又实在过于骇人听闻了。
“诸公,若是平常女子断不能做出此事,但听闻查出那等物件,再结合其事涉皇城司中,倒也能经得起推敲,概因这等私情,莫说同为女子,便是同为男子更比世间常情更为紧密,咱也曾料理过被劫杀书生的书童为报仇潜伏仇人身边多年,然后手刃仇人全家再到书生目前自尽的案子,此案中人大抵如此,更何况不只有情,还事出有因!”
这名捕也是经验丰富,侃侃而谈让人信服。
正当众人唏嘘不已时,三郎问了两句话,
“此女究竟如何被打碎喉咙,又如何潜入后宅的?”
“她是站在莲池中,”
这名捕指着草图一处说道,
“便是进水口处,这里水浅而且狭窄,站在水中,以她的身高外人便是经过也不会留意,然后正对入水口等着同伴送她最后一程,这同伴应该使用流星锤之类凶器,从铁栅间掷入将她重伤,然后在从此处退走,明日里若是能下到铁栅后面便能发现痕迹。”
他重重一点,继续说道,
“然后此女溺毙后,顺着水流漂动到了出水口附近的宽阔处,这才被人发现!”
“若是如此,这些人对于府衙后宅实在是了如指掌啊,只是为何处心积虑做此事,为何不潜伏进来伺机刺杀承公与诸位长官?”
这话也是因他年少才能如此无所顾虑的说,但也确实让人捉摸不透。
“凡事总不要盯着一处地方琢磨,”
承公此时不像个位高权重的重臣,仿若是众人的师长一般,开始启发大伙儿,
“若是只盯着死者,只盯着凶案发生在府衙,或者在某身上,难免有些一叶障目了!”
“惟公之意?”
“对于这些人,恫吓一个天下闻名的探案重臣,远比杀了他更有效果,这便是为何她必须死,我却不必死的缘故,那么究竟是什么比杀了我更重要呢?”
承守真倒是豁达,营丘潭还未见过如此拿自己不当回事的长官,倒是几个年轻人还真的顺着这个思路在分析。
“变动城防吗?”
营丘栿绝非泛泛之辈,更因为常帮着父亲处理庶务,因此见识上略有所长。
其余之人闻言先是一愣,然后都是颔首认同但转瞬又都是不安起来。
“不必如此惴惴不安,某便是要趁他们心意来改变身边护卫以及城防事宜,尤其是一府两县衙役与白役、坐探都放了出去,便是让他们牵着咱们鼻子走,只是这根牵牛绳子究竟是谁在主导便难说的紧了。”
承守真捋了捋胡须,又说道,
“至于此女如何混了进来,世衡你是确有此问,还是已经有了答案?”
宗淑回禀道,
“不瞒惟公,学生确实有些愚见,或许也能为我所用。”
“但讲无妨。”
“是,学生以为无论如何此女同伙是否为巫松氏,但她们之间彼此必有牵连,否则许多物证指向的也过于明显了。由此,学生才顺着这些贼人惯用伎俩联想到此女如何混了进来,便是他们之中既有对于府衙内宅极为熟悉之人,又有对于惟公或者说新官上任相关事宜极为清楚之人,来做此设计,然后便是派遣这个死士来做此事!”
“此话怎讲?”
营丘潭怎么觉得这小子话里有话的往他身上引。
“惟公接任前,后宅除了经抚司上下人员,便是府衙僚属也没进来几个,除此之外只有惟公的老家人以及三五个仆役,再有就是营丘大判荐入的七八个使女杂役,还有便是公良参谋选来的仆从。”
这话里面更是感觉针对自己,营丘潭还想说话,却被旁边的亲儿子拽住衣袖,这才作罢。
“想来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的,绝无差错,但是其中便有一个大问题,便是这些人中除了惟公的老家人外,其余人互相也都不熟悉,这当然有利于老家人们管教训练,却也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三郎越说越有信心,越抑扬顿挫起来,
“那一日,咱们都是紧密环卫惟公身边,咱们都在城隍庙这边时,虽然府衙也是戒备森严,却疏忽了府衙前的演礼做戏的乐班。”
“可他们也不能随意走动啊!”
“开戏之后确实如此,可是之前之后的换装呢?这些人方便出恭呢?咱们当时不是就担心内外交通,所以这些人的更衣也好,饮食也罢都在府衙前院吗?茅厕不也是西厢之侧吗?”
风鸣有问必有答,一来一去,说得更加清楚。
“即便如此她又如何进入二门,穿过大堂?须知二门也是有人守卫的!”
“他们都带着戏服进来,这些戏服本来宽大,藏得住下面衣裳,若是此人下面乃是官员常服呢?二门守卫也只以为外地官员进进出出看热闹罢了!”
“大堂内院都是府衙僚属候着的,如此一个陌生人进来,难道没有人怀疑吗?”
“他若是逗留此地,自然遭人怀疑,可他若是轻车熟路往二堂而去,还会有人拦着吗?”
风鸣语塞,那时候二堂都是外地官员等候着,等着经抚司开衙进参,此人如果大大方方往后面走,府衙属官只会以为这是面生的外地官员。
“可是到了二堂她又如何继续往里面去?”
雷厉也有疑问。
“外地官员彼此间只怕也是互不熟悉吧,他便是往游廊下面肃立不动,谁还能来问话吗?”
“那他又怎么再到后宅?”
“只需跟着如厕的官员一起往后面走,等她入了茅厕,在换了衣衫,用乐班的妆化打扮,出来时便是使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