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姝并没有沉默很久,微微侧过了脸,余光刚好能将斜后方的场景收入眼底。
而她那轻柔静淡的音线,幽幽穿透了整间牢房:
“就算我们曾经真的亲如‘姐弟’。”
“侯准,在你命人绑走父亲的那一刻,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手足任何情分可言了。”
说完这些,侯姝没有半点留恋的迈开了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牢笼。
侯姝离开后,时间像是被定格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侯准才渐渐找回了自己原有的力气,僵硬地转过了身,无人察觉、也无人在意地苦笑。
他缓缓阖上了眼,那些记忆中的画面一幕幕宛若潮水般涌来。
是回忆,也是枷锁。
但是,被困住的……只有他一个人。
*
离开了关押侯准的牢房以后,侯姝并没有立即离开帝国监狱,而是前往了另一间关押着重刑犯的牢房。
“嘎吱”一声,沉重的门板被一只纤细的手推开了。
呆坐在屋内、像是失去了生息的男人见到了出现在门口的侯姝,似乎表现得格外激动,手腕上和脚腕上的链条相互碰撞,震荡出了清脆的声响。
显然,男人那双灰暗的紫眸重新恢复了光彩。
尽管他被锁链牵制束缚,可还是试图摸索着爬向侯姝,嘴里同时不断喃喃着一个名字:
“泠……”
侯姝止步在了门口,甚至没有踏进门槛,冷淡地睨着他。
“你醒了。”
德瑞克,或者称呼他的另一个名字,湛澄夜。
帝国的四大剑术大师之一,伊萨克的剑术导师,皇家骑士团的团长,也是在另一个世界里背叛了她,亲手枪杀了她的人。
先前,德瑞克被侯准用药物控制,血洗了皇宫,残忍地残害了帝国第七十六任皇帝——利维坦。
后来,德瑞克被逮捕进帝国监狱后,侯枭差点一刀捅穿了他的心脏,才将他的意识唤了回来。
在这段时间里,侯枭遵从侯姝的嘱咐,只命人给予重伤的德瑞克最基本的治疗,并没有彻底治愈他,全凭着他惊人的身体素质吊着他的性命,维持着他的最后一口气。
侯姝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缓缓踏进了门槛,随手带上了门板。
她踩着高跟鞋,淡金色的裙摆迤逦过冰凉的水泥地面,优雅从容地落座在了简陋的木椅上。
见状,匍匐在地上,手脚都铐着铁链的男人当即转移了方向,朝着她所在的方位爬去。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触碰到侯姝的裙摆,拴在他脖颈上的金属链条就发出了“锃”的紧箍声,令他动弹不得,再也无法往前靠近一步。
这已经是他所能活动的最大范围了,可还是未能触及到侯姝的衣角。
侯姝坐在简陋的木椅上,可她的姿态却像是坐在王座上一样,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冷漠与高贵的仪态,无声无息地带来致命的压迫感。
弥漫在她言语间的轻漫笑意,是不加掩饰的嘲讽。
“看来,你还是没有完全清醒啊,湛澄夜。”
她面上带着笑意,眼神却无比冷漠,莹白的指尖轻轻拨开了散落在肩侧的黑色长发,低眸漫不经心地看着离她脚边只有半米远的黑发男人。
“湛澄夜,我所认识的那个你,永远都不会低下高贵的头颅,更不可能像是家犬一样,摇尾乞怜。”
德瑞克凝望着侯姝的脸,眼眶周边迅速布上了一层薄薄的红。
恢复了记忆以后再度见到侯姝,他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前世今生吗?
上一世,不,另一个世界里的一幕幕,在这些天里接连不断的出现在了他的梦境里……
那些过于真实的画面,成了他午夜梦回时无法摆脱的梦魇。
他想起了在另一个世界里发生的一切,却再也无法原谅自己。
“泠……”他张着唇,不断唤着侯姝的名字。
但除了唤着她的名字,他好像再也没有其他言语的能力。
望着侯姝明艳动人却冷若冰霜的脸,他终究是低下了头,盯着地面,喃喃自语:
“对不起……是我……是我错了……”
侯姝却笑着打断了他,“说起来,我应该感谢你。”
“如果不是你开的那一枪,或许我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返回这个世界,回到我本该所在的地方,与那些牵挂着我的人团聚。”
闻言,德瑞克猛地抬起了头,束缚着他的冰凉铁链绷成了一条直线,锃锃作响。
尽管被勒住了喉咙,手脚也都被拴住,他还是不断试图想要爬向侯姝的脚边。
“是我错了,是我被他们蒙蔽了,泠……”
侯姝见到他这副与上一世天差地别的模样,颇带试探地低俯下了身。
从头顶覆压而来的阴影笼罩住了德瑞克,他神情恍惚地凝望着侯姝,仿佛依旧沉浸于那些噩梦中。
侯姝轻轻牵住了栓在男人脖颈上的链条,接着毫无征兆地狠狠一扯,逼视着他那双失焦无神的紫色瞳眸。
“直到现在,湛澄夜,我都还不知道你当年对我开了那一枪的原因。”
“我自问对你没有半点亏欠,把你视为可以以命换命的朋友、家人,你倒是说说看,我到底哪里让你动了杀心?”
“对不起……”德瑞克依旧只是机械性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他不敢将真相告知侯姝。
他被别人挑拨,误以为侯姝屠戮了一整个村落,误以为她杀害了他的妹妹、他唯一还在世的亲人,所以对侯姝痛下杀手。
他自以为大仇得报,实际上大错特错。
(详情回顾第249章)
侯姝轻嗤出声,眉眼间漫着凉薄的讥诮。
对不起……?
多么苍白无力的三个字,又是多么的轻轻巧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