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外杂谈一百四十六 纸扎匠人（五）

“那年轻人我也打听过了，性子确实是太差了些，家里人宠得厉害， 如果有什么冒犯您老的地方，还望见谅。”云间月相当客气，他深知这老者是个有本事的，并不想起什么冲突，让这件事情恶化。

那老者满脸鄙夷，啐了一口，怒气冲冲地说道：“呵，那样的人，家风又能好到哪里去？我老头子一把年纪了，并不想计较，可那毛头小子竟敢侮辱家中亡故之人，总得叫他知道厉害。”

“我家小女是我妻子拼着命生下来的，可惜福薄，没能活到成年就去了，我们乡下人的坟墓没那么多讲究，刻个石碑再搭个坟，也就完了。但我家小女爱美，我就学着城里陵园那样，给她的墓碑上贴上了照片。”

“那天我正扫墓离去，那小子一群人路过小女坟前，竟然出言不逊！当时我便转过身要他道歉，可他却不知悔改，愈发过分。”

啧，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一个年轻人，干的事儿还真不是人事儿。何思归悄悄瞥了瞥云间月，发现他的神色也有些变化，应该是一开始只以为，祝语润和这位老者有什么冲突，没想到竟然还牵扯到亡故的人。

但云间月到底是来解决问题的，很快他就调整好了状态，又继续说道：“您老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我知道您不会想要什么金银钱财，如果要那年轻人道歉，或是要他的家人道歉，这也都理所应当。除此之外，您也尽可以提。”

云间月这话说得极为漂亮，那老者的神色也有些缓和。“怎么，你能代表那家子人做决定吗？”

“能不能，不是我说了算。”云间月直视老者。

那老者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又站起身抚摸他的那些纸扎品，语气悲凉。“老头子我也不想惹事，那小子醒了之后，让他过来磕头认错就行。得是真心实意的，如果日后还有什么龃龉，那老头子我也是不怕死的。”

“您老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你这年轻人，懂礼貌也讲道理，老头子我信你一回。”那位老者说着，拿了个烟袋子，又坐回了板凳上。“我看你还想问我，具体用的是什么法子吧？”

“不瞒您说，是。”这老者猜中了云间月的意图，云间月也直言如是，爽快得很。

老者点燃了烟袋子，吸了几口之后，抬头示意云间月看那些纸扎品。“纸人点睛，纸马立鬃。行当里的规矩，纸人不到用时不可画上双眼，纸马不到用时不可立其鬃毛，否则纸扎品就成了活物。”

“那年轻人和我起过不止一次冲突，第二次的时候，他遗落了身上的一个挂件，我虽不知他姓甚名谁，住在何方，但以物之气息，让纸人循着找去却是不难。纸人之灵，不染污秽，不带阴气，极难察觉。”

“我本打算给他些教训，再过几日就准备撤了这东西，这一遭也足够那小子躺个大半年了，至于纸灵带走的那些命气，到时候也自会还他。没想到今天夜里，竟被你找上了门。”

看着祝语润那青灰色的脸，何思归还以为对方是冲着要他命去的，没想到这位老者只是想给他个教训，并不想祸及生命，说到底，这老者也只不过是出一口恶气罢了。

云间月了然，起身准备离去。“我能理解您这么做的原因，既然事情已经明了，那晚辈也先不打扰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