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内侍的通传,杨延宜步履沉重一步一步走到了乾清宫门前,迈步走了进去。
来自后世的他,犯了这个时代最忌讳的事情。
但这其实并不怪他,因为他是无意的。
后世的人没有这种皇权至上的观念,在他的认知中,救人应该是放在第一位的。
莫说当时中毒的是赵敏了,就算是小翠、春盈这样的侍女,他也决计做不到见死不救,而先去接旨。
“草民杨延宜叩见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说完后,他在金砖上叩了一个响头,就再也不说话了。
这时,站立在一旁的一位大臣对着皇帝拱了拱手,开口说道:“陛下,杨延宜拒不接旨,干犯天威,臣请治他大不敬之罪。”
说完后,那老臣迈出一步,就跪倒在地。
同时,他身后一人也迈步而出,跪倒在地奏道:“陛下对那杨延宜如此恩宠,他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目无君上的事情来,当真是岂有此理!若陛下不将他严办,则君威何在?”
方从哲却是老神在在、一言不发,他微微扭过头,对着文官当中的一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也踏出一步,跪地奏道:“陛下,臣不敢认同袁大人、温大人的意见。杨延宜他并不是拒不接旨、而是当时人命关天,他别无选择而已。”
随着他说完这句话后,身后也走出来几个大臣跪倒在地,口称道:“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也附议!”
朱常洛见到这些跪倒在地的大臣,脸上阴晴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开口问道:“那赵敏,是何人啊?”
杨延宜一愣,刚要开口,却见到方从哲站了出来,说道:“老臣倒是略知一二,此女乃是杨延宜未过门的妻子。”
杨延宜闭上了嘴巴,他知道方从哲是想保全自己的,这个时候他可不能再出来拆台。
大臣们都一言不发,等待着朱常洛的决断。
此时,有一内侍从门外奔入,有些慌张的喊道:“太后有些不舒服,召陛下前去呢!”
朱常洛脸色一变,陡然站了起来,说道:“请太医了吗?快!摆驾坤宁宫!”
说完,也顾不得堂下的众臣,连忙随着小太监出了乾清宫。
朱常洛的生母地位低贱,为万历所不喜,在他出生之后,便将他交由如今的太后、当时的孝端皇后来抚养。
可以说,在郑贵妃掌权的那些日子,若是没有这位孝端皇后的庇护,他能不能活到现在,可能是个未知数。
而朱常洛也一直将孝端皇后视为生母,对她的感情极为深厚。
堂下的众臣见到皇帝摆驾坤宁宫,也没法在这里等了,跟在皇帝身后也去了坤宁宫。
身为臣子,若是不清楚太后凤体有恙,而不去探望也就罢了。
此刻既然听闻了,不去问安怎么说得过去。方从哲在一位内侍的搀扶下,也跟在人群后面。
他经过杨延宜身边时,用脚尖轻轻的触碰了他一下,示意他跟上。
朱常洛火急火燎的赶到了坤宁宫,还没进门就连声询问道:“太医呢?怎么还没有来?”
门口伺候着的宫女太监们,也都齐齐跪倒在地。
等他走了进去后,才发现他的儿子,朱由校此刻正拉着太后的手,坐在她身边。
而被他冷落许久的李贵妃,则配坐在太后的左侧。
朱常洛上前行礼问道:“阿母,您这是怎么了?请太医瞧过了吗?”
孝端太后宠溺的瞅了朱由校一眼,开口说道:“不碍事,年纪大了,觉得身子有些沉重罢了。”
大臣们此刻也都赶到了,在门口跪倒了一地,给太后请安。
朱常洛见到太子脸上得意的小表情,又如何不明白,这是他儿子给杨延宜搬的救兵来了。
他沉着脸,不满意的瞪了朱由校一眼。
李贵妃在对着朱常洛行过礼后,也一脸幽怨的坐在一边。
因为她擅自处死了朱常洛那十二名女子,让朱常洛非常的不满意,两口子已经冷战了有些日子了。
方从哲对太后行完礼后,开口说道:“陛下,臣也认为,应该治那杨延宜之罪!圣旨到场,他就是有天大的事情,都应该先接旨,而不是去救他未过门的妻子。莫说妻子,就算是父母,也应该放在一边才是。”
孝端太后受他孙儿的撺掇,将朱常洛唤到此处,已经是她所能做的极限了。
后宫决不能干预政事,所以她只是微笑的看着朱常洛,一言不发。
可李贵妃受了这些冷落,心里早就恨不得劲了,此刻正好借着由头发一通脾气。
她凤目怒睁,指着方从哲开口就骂道:“好你个方从哲!读了这些年圣贤书,都读到什么地方去了?还天大的事情都放在一边,妻子更是不足论?那杨延宜若是置他妻子于不顾,而先接了那圣旨,才是罪大恶极之人!”
朱常洛也知道他儿子和首辅的这一番苦意,他不也是接到了母亲身体不舒服的消息,就将所有的事情都抛诸脑后,前来问安了吗?
方从哲一番话看似不打紧,也没有玄机可言,其实何尝不是瞧准了李贵妃与他现在感情不和,而有的放矢呢?
思虑几次,朱常洛也是连声安慰道:“朕又没有说要治他的罪,这不是还在讨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