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同正在图书室查阅资料,一名侍从室军官和管理员打个招呼之后急匆匆进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拉了季同便走。
“诶,你倒是让我先把书放回去嘛!”季同哭笑不得。
“我的祖宗,你先放在这里让他们看着,回头再拿。到处寻不见你,委座要不高兴了!”
“哎,那也不在这几秒钟啊?”那军官不听他辩解,将季同拉了就走。
然而喊报告进门以后,委员长倒没急着开口。他缓缓走过来,指着茶几上一份报纸:“看看,你是经过广东回来的,有何感想?”
这话没头没尾,季同伸手拿起报纸扫了眼,排除了中常委的几项任命、委员长自己与记者谈经济建设与大首都构想的内容,目光停在一则面积不大的《讣告》上。
什么人去世才会被登在头版呢?他仔细看了看,心中渐渐有数。
胡汉民去世了。
季同放下报纸,轻声说:“展堂(胡汉民字)先生突然病故,您心里一定很不舒服吧?”
“嗯?”委员长立足,盯着他问:“为什么这样讲?”
“虽则委员长曾斥他搞新军阀那套,但对展堂先生的功绩一向还是认可并高度评价的。”
沉默片刻,委员长在沙发里坐下,端起凉开水喝了口:“我从来也没有否定这个人,只是他后来做得过分了。无论是谁,阻碍国家的统一、进步,这就是不可以容忍的错!”
“是,不过斯人已逝,不妨给些溢美之词。”季同看了眼那份报纸:“再说,广东有很多人在等着看您的表态呢。”
“哼,恐怕不止是广东吧?”委员长顿了顿:“雨农(戴笠字)以为广东不足虑,我想听听年轻同志的想法。你怎么看的?”
“卑职同意戴先生。”季同说完见对方嘴角浮出笑意,连忙立正说:“不过卑职并非因为他是上级,所以才刻意附和的。”
“哦?那么讲出你的道理来!”
“是!首先,从力量上看,中央目前的军力、财力都远超数年前;
其次,统一的大中华、民族自尊、自重、自决是当下主流,继续割据不得人心;
再者,广东内部派系不少,有反中央的就有亲近中央的,有要自治的就有拥护统一的,宜于我仔细辨认、分而化之。
另外从国际上讲,日本气势汹汹,英美对我有所倚赖,绝不希望此时中国爆发内战让他人获利,所以让他们对粤、桂系背后的德、法势力施加影响定能起到效果。
呃,仓促之下卑职就想出这么多,请委座指正!”
“你年纪轻轻,能够想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委员长满意地点头,他示意季同坐下来:
“你的分析很好。雨农推荐你去香港,在英美法德之间做点对国家和平有益的事,你可愿意辛苦一趟?”
季同奇怪,南京有各国使馆,为何不在这里交涉?或者通过上海各领事馆也可以呀?
但旋即他明白了,委员长暂时没有大闹的想法,且这也不是两国相争,所以煞有介事地找使领馆说这些不合适。
“卑职明白了,委员长希望我什么时候动身?”
“具体到香港怎么做、做什么,由雨农和你细说。但是你要维护好这个原则:此事乃我国内政,不宜通过国内的使领馆,也不能通过外交、新闻渠道发声。晓得啦?”
“卑职记住了!”
“另外我想问你,广东和广西你建议先解决哪个?”
季同微微一笑:“您心里不是有定论了吗?”
“唔?此话怎讲?”
“所谓解决广西,即是解决广东;所谓解决广东,实际是解决广西。两广军、政、金融之统一,势在必行!
否则,刀芒在背,何以放手逐日?文统为目标,武统需先行。”
话音才落,委员长哈哈大笑,好阵子才仔细地对季同看了又看,语带欣赏地说:“你是唯一一个能够将我心事说得如此明白的人,连那些一级上将统统包括在内,全是草包!”
然后起身,季同也赶紧站起来,听他问:“雨农同你讲过去中央军校学习的事吧?”
“是,已经通知卑职明年入学的事情。”
“嗯。”委员长指指他:“你学的欧洲、日本军事,我相信你的素养。不过你对本国军事还要了解更深透些,这样对你将来成长很有好处!”
“那……卑职将来也可以称您做‘校长’了?”
“哼,你这个小家伙,要记住戒骄戒躁,莫学那些趾高气昂的坏作风!”
“学生明白!”
结果数日之后季同就飞往香港了,费了好大辛苦来到南京的金小泉并没能见到他。
之所以讲“辛苦”也是因为两广事变的缘故,粤军进入湖南,引发一片惊恐,大量火车停运。周姨太太他们都已经到了滁州,火车却停下了。
两个选择,要么改道去上海,从那边换乘京(南京)沪线到南京;另一个办法是自己想办法到浦口雇船渡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