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晖抬头看寿礼:“当一支军队丧失了理想、信念,蜕变成个人谋私利的工具,它就没了团结、勇猛和士气;
当政党蜕变成为小集团谋私利的工具,它就不再是全体人民的救星、希望,相反它会妨碍大众甚至全民族的福只。
我为什么要站在这样的政党里,和所有人为敌呢?”
“嗯,原来如此。”寿礼点头。
“陈先生,你的犹豫、担心我也曾有过。古人云‘不破不立’,我也曾想有没有中间的道路可走?
一度中山先生让我看到了希望,但后来的事实告诉我‘此路不通’!
如果国家仍旧屈从于列强,仍积贫积弱,做什么都得看帝国主义脸色,我们如何能做到民族复兴、国家昌盛、社会繁荣?
你觉得列强会很高兴看到中华崛起的那天么?他们会看着我等站直腰板无动于衷么?不可能的吧?
就连现在,南京政府是否要反击日本,都得看英美的态度,对人家察言观色。
如此之中国,何时翻身?那岂不是个梦?
你在三河原上搞农业改良、推进工业化,这很好哇!但没有帝国主义的许可,那些外资银行能给你融资吗?
你和日本商社做交易小心翼翼,怕的难道不是帝国主义势力侵入吗?
还有,中国银行的钱哪里来的?委员长接受了英美多少钞票才能养得起这支镇压全国的军队?
现在他要从里面拿出部分来往你的三河原放,你敢说不同意?
改良农业、推进工业化,那都是中山先生曾经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
可在帝国主义把持中国财政、税务、海关的今天,我们做这些有多少意义?
说好听些是改善农民生活,可实际呢?大把的钱被帝国主义赚走了没给中国人带来实惠。
前年净流出白银两亿六千万元,去年增加了贵金属出口税,但还是流出两亿元。中国有几个两亿元?
子孙怎么办,靠什么活下去?所以不推翻帝国主义,如何得了?
而要推翻帝国主义,首先就只能拿起枪杆,先将它的忠实奴才打倒、推翻,才有机会让天下所有人团结起来,赶走列强、实现民族自决!这些,你能同意吗?”
寿礼点头:“我听懂了,我也明白了很多。不过……?”
“不过你还是对陈家的未来担忧?”
“是的!”
黄晖笑笑:“陈先生,向前走是大势所趋。科举已经没了,皇帝也退位了。
在消灭新军阀和赶走帝国主义之后,今后的天下将是民主、共和的,你又何必抱着旧的租佃制度、守着地主阶级的利益不放?
其实你已经迈出这步了,只是还不够彻底而已。”
“我已经迈出去了?”寿礼惊讶:“我怎么不知道?”
“来的路上我注意到,你让一些农户、地主甚至军人都成为农业公司的股东、合作者、委托方,这不是很好吗?”
黄晖启发他:“原本地主和佃户之间是按比例留给耕种者生活所需,然后剥夺其余的剩余价值,这是古来已有的剥削形式。
但现在不同,你将土地所有者和农业公司之间的关系用合同形式固定下来,双方各自有权力、义务,也可以选择合作的形式,议定合作价格、条件。
土地所有者不再是没有权力的奴隶,他们不仅拥有这块土地作为资产,而且可以自由选择让它增值、保值的办法,这就是民主,是摆脱了剥削的、新的经济形式。
我认为这就不属于剥削,或者说它是比现有剥削形式更加高级的体制。
如果你给陈家留下部分自足土地,将其余的都采用这种方式,结束大土地私有,取而代之以土地全民私有、使用相对集中,那么不但陈家可以继续获益和保持繁荣,而且还可以促进三河原农业现代化,提高土地所有者的积极性,增强部队战斗力。
秦时以军功封爵,受赏土地,结果所向无敌。古人经验,值得深思!”
“结束大土地私有,取而代之以土地全民私有、使用的相对集中。对呵,我现在不就是这样做的么?”这天夜里寿礼望着天花板回想黄晖的话。
身边的荷香已经睡熟,寿礼披上件衣服起身,走到外间窗下看着院子里月白的墁砖地面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