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月三人是跟着隔壁村的一个老包工头,坐了一天一夜火车,才来到的这处工地。
这里要盖一座工业园,如今才起地基,工程量很大。
农民工是一个很艰难的职业。
李三月三人都被安排住在集装箱改造的员工宿舍里面,这里一溜五六个集装箱,每个箱子里面都是架子床,分上下铺,一张床上睡两个人。
李三月和李二月睡在上铺,李元月和一个相熟的邻村的大哥睡在下铺。
工地上几乎不分男女。有那带着媳妇一起上工地的农民工,也是住在集装箱里面。妇女通常都会跟着老公睡在下铺,用一床旧床单把床围起来。要想过夫妻生活几乎不可能。
单身出来,嘴上喜欢占便宜的年轻工友,晚上一听到夫妻床铺晃动就起哄,鬼吼鬼叫的。
农民工每天高强度工作,有时候连夜干活,成天和水泥石灰打交道,宿舍里汗臭,脚臭,还有贤惠的妇女自己腌的泡菜的味道……总之,没习惯的人一进去就被熏的睁不开眼。
吃饭也简单,工地里搞了大锅饭,每天两个菜,一荤一素。荤的基本上都是土豆白菜粉条炖五花肉,素的就是常年的空心菜。油水少,好处是不限量。
李三月上工一个月,体重比从家里出去时少了三斤。李元月急的挠头,偶尔放假了,早早摸清周遭地形市场的李二月就带着两兄弟出去下馆子。
卤鸭头,冰啤酒,是李二月的最爱。他两分钟就能啃完一个卤鸭头。
“一样三水出来的,我跟大哥这工上的肌肉都结实了,你倒好饭连一碗都吃不完,肉也吃不下去,每天就青菜土豆的,不瘦才怪!我一天能拿200,你就只能拿150的工价。”李二月给两兄弟倒了一杯啤酒说。
“小弟体弱,150就150,反正还小,能养活自己就行。”李元月一口喝下啤酒,他已经在工地做了5年,胳膊底下肌肉鼓鼓囊囊,脸晒的黢黑。
“今年先做一年工地再说。”李三月拿着塑料杯子,有些无奈。建筑工地上的活,看来也不是谁都能干的。
“弱唧唧,咋能娶到媳妇儿!”李二月拍着李三月肩膀,笑的贼兮兮“老三,你知道跟女人怎么做的吗?”
李元月看着两个弟弟相似的外貌,偏偏二弟透露出来就是一股子贱兮兮的样子,小弟却跟农村人不一样,看着话少,但头脑清晰,说话做事都得体,看着也更漂亮,虽然没读多少书,但看着就像个文化人。
“你可别带坏小弟”李元月一巴掌拍掉李二月的手。
“哥,你偏心小弟。”李二月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如果他嘴里没有叼着卤鸭头,可能更有说服力。
三兄弟的嬉闹冲淡了工地繁重工作的压力。
李三月经常给李妈妈打视频电话,三兄弟齐声喊着“妈”,尽量告诉妈妈他们都很好,从来报喜不报忧。
辛苦的一年即将结束了,三兄弟都期待着买票回家跟妈妈过年团聚的日子。
临出发前一个礼拜,李三月发现,李二月好像变了。
有一天半夜他在朦胧间感到毛骨悚然,突然睁开眼睛,发现李二月不睡觉,跑来他这头直愣愣盯着他发呆。
李三月吓得坐起来,瞌睡尽数飞走。
“二哥,你发什么神经大半夜不睡觉盯着我看!吓死人了!”李三月压低声音斥责着李二月。
“弟,我看你还活着没。”
李二月同样低沉着说,说完就哭了,他默默流着泪,哭的像个丢失了所有的孩子,寂寞无声,又痛入心扉。
李三月再多怒火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哭浇灭了。
“不哭,还在呢,啊,哥,我还在。”
李三月主动抱住了李二月,像小时候妈妈做的那样,一下又一下的拍着他的后背。
李二月紧紧回抱住李三月。他不敢说,一连三天,他都做梦,梦见李三月死了。他和大哥从水泥沙里挖呀挖呀,十根手指挖的鲜血淋漓,最后挖出来的是沾满泥沙,已经断气的小弟。
他那么漂亮,爱干净,聪明的小弟,睁着眼,嘴里都是泥沙,冷白着一张脸,了无声息。
如果这是真的,那他是哥哥,让他去换小弟活着。
如果这是梦,那求老天爷让他快点醒来,这样的梦,他不要做!
李三月搂着二哥睡在一起,像搂着失去同伴的孤独的小兽。
夜那么长,哭的人在哭什么没有人知道,安慰的人也叹息着看着漆黑的屋顶。
滴答,滴答,滴答。
……
李二月找包工头预支了工资,买了金戒指,这几乎花光了他一年打工下来的微薄存款,这是送给大哥大嫂的结婚礼物。
李二月站在水果摊前,递出去一张50元的钞票。
“老板,来份水果捞。”
“好嘞,帅哥,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只要一块芒果……打汁,跟酸奶拌在一起浇上去。”
“啊?这么奇怪的要求?你确定?”
“我确定,就这样吧。”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