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上回的“夜探毒窝”,丁建和唐嵋也算是“生死之交”,虽然没到无话不谈的份上,好歹能聊上两句。
唐嵋翻箱倒柜一阵,翻出一包八百年没碰过的茶叶,泡了杯热茶端给丁建:“难得啊,这周末不用加班,跑来当护花使者?”
丁建端起杯子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没尝出所以然来,随口贫了句:“护花使者有人当,我可不抢这风头。”
他话里有话,唐嵋当然听得出来,一腔八卦之情登时翻涌上来:“有人当?谁啊?哦,我知道了,就是上回那小警察,对吧?”
丁建用鼻子哼了声,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就听唐嵋幽幽叹了口气:“别说我不讲义气——要是你那警察朋友真有这心思,最好赶紧打消念头,免得自讨苦吃。”
陈聿好说是丁建兄弟,原本不想在背后道人是非,可听唐姑娘话音,似乎很不看好陈警官,他脑子里那根警报弦立马拉响了:“为什么?不是,我跟你说,我家阿聿就是舌头有点毒,人可没得说,阿兰之前救过他一回,他一直惦记着。哦对,他还专门买了一堆恐怖片光盘……”
唐嵋:“……”
买恐怖片光盘和“惦记顾兰因”有什么关系?
这货的逻辑有问题吧?
“其实这两天市局都快忙疯了,阿聿连着几宿没睡,一大早又拉着我去L县接人,你看看他那黑眼圈,都成大熊猫了,”丁建抓了把脑袋,一边说一边尴尬,觉着自己蛮可以去开拓“拉媒说纤”业务,“他还琢磨着今年过年带阿兰回家……”
唐嵋刚喝进去的一口水差点全喷出来。
屋里的顾兰因可不知道自己过年的“日程”已经被陈聿排上了,正在唐老板的指点下收拾东西——顾琢的家当没多少,除了几件衣服,就是书籍手稿,统统加一块,还不够填满半个拖箱。
眼看收拾得差不多,唐老板从床底拖出一个纸箱:“这应该也是你师父的东西,你一并带回去吧。”
顾兰因好奇地翻了翻,发现最上面是一沓画稿,打开一看,登时愣住了——那里头有些是工笔写实,有些是信手涂鸦,笔法或有不同,领衔主演却是同一个人。
顾兰因。
从个头没成人腰身高的垂髫小娃到身形长成的少女,执笔之人像个守着宝藏的守财奴,记忆中的每一帧画面都是他捧在手心里的珍宝,他宝贝的不知怎样才好,只能描摹成卷,细细收藏。
顾兰因随手捡出一张,见那上面画了一片花圃,一个不大点、梳着麻花辫的小女孩猫腰钻进去,伸手去抓一只落定的蝴蝶。画纸一角还题了两句诗:儿童疾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
顾兰因没长艺术细胞,对绘画尤其一窍不通,即便如此,她也能看出这画上的女孩描摹精细、气韵传神,连眉目间的神态都呼之欲出……要是顾兰因活回去二十年,大概会以为自己在照镜子。
“你离开东海市这么多年,一个口信也没捎回来,你师父惦记得不行,想起来就在纸上画两笔,日子一长,不知不觉就攒了这么多。”唐老板说,“唉,你唐伯伯是粗人,看不懂这些,只觉得他画得真像,留着做个纪念也是好的。”
顾兰因勉强笑了笑,把画稿小心放进行李箱,又在纸箱里翻了翻,抽出一个粉红色的硬壳笔记本,看样子有些年头。
顾兰因:“……”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笔记本好生眼熟。
唐老板还在那儿絮絮叨叨:“对了,还有这日记本……唉,你师父刚醒来就惦记着找你,我拿他没辙,只能陪着去了趟你们之前住的租屋,在楼下的垃圾桶里发现了这个。你师父说是你丢的,就给捡了回来。”
顾兰因:“……”
对了,她想起来了,这是她当年写日记的本子。
顾姑娘心头倏地一跳,仔细瞧了瞧,果不其然,日记本外壳上的密码锁已经被人撬开了。
有那么一瞬间,顾兰因忽然很有抓着头发撞墙的冲动——写日记不是关键,本子找回来也没什么,问题是……这本子里还保存着她当年“心怀不轨”的罪证!
其实顾琢一开始还真没打算偷看徒弟的日记,他毕竟“正人君子”惯了,突然要改人设,转型成偷窥人隐私的“小人”,打死顾掌门也干不出来。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顾琢一片神魂都被音信全无的徒弟牵扯起来,在翻遍东海市依然没找到任何线索后,他只能把那点微乎其微的希望寄托在这个小小的日记本上,指望能从里面寻摸到顾兰因留下的痕迹。
只是他没想到,寻摸是寻摸到了,那“痕迹”却是一个惊天大雷,劈得他一颗魂灵儿差点晃晃悠悠地飞出天际——
顾兰因翻开笔记本,三下五除二翻到最后,只见那整整一页纸上颠来倒去只写了一个名字。
顾琢。
要是这还不够说明问题,那旁边一整页的“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简直是把顾姑娘的心思明晃晃地揭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顾兰因:“……”
她当初怎么就把日记本丢进垃圾桶里?怎么没干脆一把火烧了?
那一刻,顾兰因甚至不敢想象顾琢发现这个“秘密”时是什么反应——她不是瞎子,那十多年来,顾琢几乎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宠,但那是对自家小女儿的“宠”,而不是一个可以相伴终生的“异性”。
在顾琢心目中,自小带大的徒弟对自己有了不轨心思,基本能和“不伦不义禽兽不如”画等号。
顾兰因不觉得自己对顾琢的感情有什么见不得人,但她不能不在乎顾琢的想法。在她十几岁时,也曾不计代价不顾后果,只凭一腔意气横冲直撞过,但那“撞出来”的后果却让她始料未及。
命运对她不薄,给了她天底下最好的师父,她却犹不知足,还想一辈子陪在顾琢身边。这副得寸进尺、忘恩负义的嘴脸让人看不下去,命运终于忍无可忍,甩了她一记耳光……还偏偏抽在她软肋上,抽得她痛彻心肺,整整八年挺不起腰板。
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借顾兰因三个胆也不敢重蹈覆辙,这姑娘确实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可当这墙后头站着顾琢时,打死她也不敢闷头往上冲。
她甚至想好了,就把这份心思严严实实藏在心底,绝不露出一星半点,要是顾琢愿意,她就以“徒弟”的身份留下来照顾他,要是哪天顾琢打算成个家……她也可以悄无声息地退出这男人生活,让一切回到应有的轨道上。
但她没想到,这层她自以为密不透风的窗户纸,原来已经千疮百孔,只差一把扯下。
唐老板浑若未觉,兀自唠叨个没完:“这本子是你的吧?唉,你师父宝贝的不行,小嵋想看他都不给,没事就翻开看看,你瞧瞧,外壳都快破了。”
顾兰因:“……”
行吧,唐老板算是把她最后一点侥幸的希望碾压得渣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