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李忠他们闹的那一出，特别是李忠对赵太含沙射影的话，让赵鸿运心里很是不爽。明月村村民对“花款调包案”一直是有争议的，怀疑他父亲和岳父的人，不止李忠一个，并且人数不在少数。

下班后回到父母家，赵鸿运跟赵太一起喝起小酒，他想聊聊这件事。但他知道父亲很反感这个事，以前在家里提及“花款掉包案”，父亲都会发火。他心里在琢磨怎样跟父亲来谈这个事。

赵鸿运跟赵太默默喝着酒。

“儿子，你总不回城里，晓雪别再搞出什么事情来！很多家庭夫妻情感出了问题，就是因为两人见面少，耐不住寂寞才出了轨。你可别大意了！”母亲潘英花在一旁，又唠叨起他不回家陪老婆和孩子的事。

自从赵鸿运担任彩虹公司的董事长以来，由于公司事务杂事太多，他回市区家里陪妻子周晓雪和儿子放放的时间变少了。不管是父亲赵太、母亲潘英花，还是岳父周宝明，都多次提醒他，还是要多回城里的家中去住，要多陪陪晓雪和放放。但赵鸿运总是以工作和业务应酬太多，为自己开脱。

赵鸿运想着李忠白天的话，他不耐烦道：“妈，你就少说两句吧，我整天这么忙，哪有时间天天往家里跑？晓雪要是真敢出轨，我就休了她！”

“哎呦呦，看把你能耐的，”潘英花斥责道，“你休了她，放放咋办！说话跟你爸似的，不着边际，也不过脑子！”

“你说鸿运，不要把我刮拉上。我又没有要休你。”赵太不高兴：

“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潘英花白了赵太一眼，嘀咕道。

赵鸿运不理母亲的话茬，他低声对赵太说：“爸，李忠今天当着很多花农的面，明里暗里诬陷彩虹公司的成立资金，来路不正。还说当初花款丢失案，跟你和我老丈人有关，还说你偷窃成瘾。”

“什么？”赵太一愣，发火道，“他妈的，我偷窃成瘾？！这个李忠，就是他妈一个搅屎棍子！”

潘英花显然没有听到父子俩的低语，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催促赵鸿运说：“儿子，我说话呢，你听到了吗？”

赵鸿运不耐烦：“妈，晓雪现在每天的生活，就是围着你孙子这个小祖宗转！送小祖宗上学，还要接他放学，周末还得去上游泳课……她哪有时间出轨？要出轨，也得是我出轨！”

赵太把酒杯一放，笑着掩饰内心的慌乱，说道：“我儿子这样优秀，晓雪不可能出轨！”

赵鸿运喝了一大口酒，他知道赵太是在转移话题，他说道：“爸，李忠的话我们要重视，这很容易勾起那些妒忌我们的人，又来胡说八道。我打算请律师起诉李忠，这是对你名誉的破坏！”

潘英花一听要起诉李忠，顿时眼睛瞪得老大：“你们爷俩说啥呢？李忠是你表姑夫，打什么官司？都是亲属，别一天动不动就打官司的！这怎么还上瘾了呢？！”

赵鸿运白了母亲一眼：“我也不想打官司，可李忠做的事，可不像当姑父的做的！”

潘英花着急问：“他做啥了？”

赵鸿运没有搭话。

赵太摆摆手：“算了，毕竟都是亲属，别打官司。我明天找李忠去，敲打他一下，没事别有的没的乱说一通，有意见就直接跟我谈嘛！”

赵鸿运叹口气：“听李忠今天说的，好像他知道点啥似的，然后就把这事安到你头上了。你找他也好，把这件事说开了！”

李忠正坐在家里的檐廊下，面前放着一碟花生米和一壶包谷酒，望着夜空，一个人喝着闷酒，还不时发出滋滋的声音。

李忠爱人杨凤娟生气地过来，狠狠拍了一下李忠的肩膀：“哎！又喝酒又喝酒，你就不能少喝一顿吗？！”

“心…心里堵得慌啊。我以前可不好酒，就…就是那件事出来以后，喝了酒，迷…迷迷糊糊的就不那么堵了。”

“花款又不是你偷的，十多年都过去了，你就放下吧。个人自扫门前雪，我们不做亏心事，就行了。”

“要能放…放下，早就放下了！”李忠喝一口酒，“要不出人命，心里还能踏…踏实点，这老万走了，心里就开始不踏实了！”

杨凤娟放低声音：“你知道的，我妈跟赵太他妈，小的时候关系就特别好，赵太的妈妈人也特别好。不看僧面看佛面，赵太再怎么不好，他也是我表哥。”

“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赵…赵鸿运跟赵太一样，都不咋地，也…没把咱们当成亲…亲戚。那个，周宝明也是一丘之貉！”

“打狗还得看主人吧？你要是捅出去了，不管是真是假，我跟赵太家就没法再处下去了……村上的人都会说咱家没有人情味，冷血！我们在村里还咋做人啊！”

“咋…咋做人？我现在是劁…劁猪割耳朵，两头受罪，”李忠闷闷喝着酒，“这些年，每次看着万家的人，我就觉得愧…愧疚。每次路过明月山，我就觉得老万，突…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就好像，他要我帮他找清白似的。”

杨凤娟四处看了看，慌张道：“得了吧，你说得我后背发凉。”

“早晚有一天，我绷…绷不住，说出去的话，你后…后背就不会发…发凉了。”

说完这些，李忠又喝了一杯。

杨凤娟警告李忠：“你可千万别整事了，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十…十年前，要是不让我看到真…真相，就好了！”李忠叹息地拍了拍胸口。

“起来，不要喝了！”杨凤娟抢过李忠的酒杯和酒瓶，扶起李忠，搀扶他回屋躺下。

李忠跌跌撞撞跌倒在床上，喃喃自语，絮絮叨叨地说着醉话：“老万，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老万！我对不起你啊！老万！”

杨凤娟既无奈又自责地看着李忠，抹着眼泪道：“哎，这可咋办啊！”

已经深夜，赵太翻来覆去，他感受到了，来自儿子赵鸿运对他的怀疑。他无法入睡，他不知道李忠究竟知道啥，他不知道那个真相一旦让全村人都知道，该是怎样的后果，他想想就感到可怕。

潘英花也能感知到丈夫有心事：“老赵，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

“除了公司的事，还能有啥事。没事，你睡吧。我去沙发上睡去。”

赵太抱着被子挪到了沙发上，一个人披着被子呆坐了半天，这才躺下，不知又翻腾多久，才进入梦乡。

赵太做了一个梦：梦里天光未亮，天色偏蓝时，他站在花田中间忙碌着，给花田拔草和浇水。突然黑气从地底下不断冒起，黑云一朵朵飘了过来，黑云黑雾黑气笼罩着整个花田……

鲜艳的玫瑰，在黑色的雾气当中，花瓣的红色一点一点变黑，失去了活力，瞬间枯萎。

赵太着急，这是马上就要收获的玫瑰啊，他抓起一枝玫瑰，想看看究竟，但却眼看着玫瑰变黑。他想要阻止，但无能为力，从一朵玫瑰开始，一片片的玫瑰都变黑枯萎……赵太低头，突然间发现自己的手也开始一点点变黑，就像那些枯萎的玫瑰一样，开始变黑凋零。如同秋霜中的枯枝……

赵太在惊恐中大叫，惊醒过来，出了一身冷汗。怔怔地坐在沙发上，心有余悸。

李忠早起，坐在院子里抽着水烟。杨凤娟忙着打扫院子，给花浇水。赵太走进了院子。

李忠、杨凤娟看见赵太走进来，对视一眼。

杨凤娟招呼道：“表哥。”

赵太看着院子里的茶花，没话找话道：“这棵茶花有年头了。”

“可不是，有二十年了。”杨凤娟有些发愣地看着这个稀客。

赵太指着正在呼哧呼哧抽着水烟的李忠，笑着说：“我找李忠说会儿话。”赵太走向李忠，见李忠并不搭理自己，便自己找了个板凳，放到李忠身边，坐下后，拿出一包云烟，递给李忠，“来，抽这个。”

见李忠并不搭理自己，赵太自己悻悻地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表妹夫，你要对我，或是鸿运有意见，就到家里来说。有情绪，也不该什么都往外说呀！”

“怎么了？你们又闹意见了？”杨凤娟看看李忠，又看看赵太问， “李忠，你说什么了？”

李忠不说话。

“妹夫说我偷盗成瘾，彩虹公司当初成立的资金来路不正。”赵太替李忠回答，“凤娟，你听听，这话能乱说吗？！这事多敏感啊！你这样一说，万嘉卉止不定，又要开始闹腾了。”

杨凤娟知道这背后的故事，自己丈夫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好好的一个人，现在生生被自己内心的愧疚，折磨成了一个酒蒙子，无酒不活，醉生梦死。杨凤娟没有接赵太的话。

“你们做…做事也太绝，还总拿老万丢…丢花的事情说事，”李忠这时开口说话了，“那事到…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当…当事人心里最清楚了！”

赵太脸上挂不住问道：“那事怎么回事呀？”

“那件事，天…天知地知你知，我…我怎么能知道？”李忠无奈冷笑，“可没有定…定论的事情，你们就不该，天天拿来安在人家老万的头上。要…要我看啊，你们做得确实不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