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将统兵、调兵之权分离,再将供应粮草军需辎重之责剥离出来,那他可不就是个骑兵教头吗?
若有将领起了二心,陛下一道圣旨,便可夺了他们的兵马。
一如收紧风筝的线,无论那风筝飞得再远再高,都得乖乖落回到我手中。”
她干脆爽利地说道,字字掷地有声,坚不可摧。
“你的意思是,调兵发兵之权,归于朝廷,而养兵、练兵一应事务,则放心交给将领们。”
刘季歪坐在榻沿,全然顾不得自己半个身子悬在榻外摇摇欲坠,不自觉地喃喃吐露心中的小算盘,
“这倒是能防止武将专权,只是,若走出这一步,后世众口铄金,必然要骂我猜忌不容人,哼。
那我不妨再进一层,也不枉担个虚名。
索性,让各地驻军,每隔上几年便更换驻地,内外轮换,唯将帅不动,使兵无常帅,帅无常兵。
长此以往,打根上彻底绝了将领们拥兵自重的念头。”
纵吕雉对眼前这位千古雄猜之主有着充分的认识,但刘季不假思索地提出了更戍之策,还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没想到,他竟阴刻多疑至此,吕雉怔了一下,委婉试探着说,
“将兵更戍这一招,确是防得滴水不漏。
但如果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想必会大大削弱军队的战力,还请陛下三思,以求万全。”
“唉,也是。
真是麻烦,倒不如把他们都杀了,最是省心省事,哈哈,哈哈。”
刘季额上青筋猛地跳了几下,他紧紧抿着嘴,显得面容更加枯槁,从牙缝里尴尬地挤出了几声假笑。
***
这并不是一句戏言,吕雉深知,将有威胁之人全部除掉,才是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而他判断“威胁”的标准,似乎不论心,亦不论迹,只单论才干。
布衣皇帝,筚路蓝缕,打落牙齿和血吞,方一步步走到洛阳,唯有牢牢守住大位,才不愧对半生的处心积虑。
而摆在历朝历代开国皇帝面前的第一道难关,便是如何收回兵权。更不消说,刘季与众诸侯王之间,还横亘着对于追求“大一统”的隔阂。
她轻轻叹口气,皇帝还未年老体衰到完全放权的地步,况且,以他的脾气,只怕会越老越猜忌,越老越暴戾,渐渐的,普天之下,他只信得过死人。
上一世,你等了快五十载才真正当上皇帝,她在心里安抚自己道,这一世,一切为时尚早,你还年轻。
她眨眨眼睛,温柔地坐到刘季身边,传道受业般耐心劝慰,循循善诱,
“‘都杀了’三字,说起来简单,可是,陛下当真杀得过来吗?
再者,贪图省一时之力,把骁将统统杀光,若日后国有战事,无论是内乱还是外忧,你叫儿孙们指望谁去?”
这是九百年来无数帝王家用血换来的教训,也是一位霸主对另一位霸主的赤诚忠告。
刘季抬起眼,目光游移且困惑,“杀人,难道没用吗?”
“单靠杀人,是换不来忠心的。
所谓忠心不二之臣,靠教化,靠威慑,也靠制度来管束。”
吕雉语气中的坚韧刚毅,斗转星移,竟从未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