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等到臧否,倒是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鱼肚白时,缠绕在杨观音手臂上的大黑蛇有些躁动,弹起半个身,直直朝着窗户外边的水岸。
似乎有个东西,涉水而来。
杨观音听见了水破开涟漪的响动,叫了一声博落回,自己反手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把淬毒匕首。
博落回就睡在不远处的吊床上,少主一叫,她立马翻身下来,迅速墙上的刀,警惕潜伏在窗户一侧。
来者魁梧,这家客栈临水而建,推开窗户就是一面澄澈无比的湖,一只乌篷船缓缓驶来,停泊在客栈这。
她噔噔踩着木板,身上似乎有玉环,叮铃作响,气息沉稳,一路从客栈外,走到她们居住的客房外边。
“掌柜,天字号房间还有吗?”
陈行远一人,踏足南湘境内。
掌柜和蔼,她笑着说:“天字号楼上还有一间,就是朝着湖的那一面,那边风景好,晚上还能看见湖里发光的银鱼,夜风习习,惬意得很。”
陈行远不多说,立马掏钱住下,她路过她们房门口时,特意停住了。
掌柜有些诧异,“客官您这是?”
陈行远食指抵着鼻翼下,蹙起眉,怀疑的眼神从面前的房门扫过。
忽然,她又没事人一样,笑着道:“没事,初到南湘,难免有些不适应这边的潮气,不碍事,我们先过去。”
那间房就在隔壁,陈行远住下,掌柜瞧她这边一应俱全,没有吩咐,她就回来楼下,看着店内生意。
随着门关上,陈行远瞬间从背后包裹里扯出玉龙剑,站在客厅中,死死盯住跟隔壁共用的那一面墙。
杨观音喜欢雨后柑橘类植物的花香,她幼年时,少眠多梦魇。
大夫说,人闻到喜欢的香味会有助眠功效,陈行远就拜云川制香大家为师,研制过不少柑橘香。
刚才,那一刹那,她就闻见了雨后柑橘的香甜气。
她听了许久,对面没有人语,登记住房信息时,她瞧见了名册上的人名,博落回。
这东西是一味全株有毒的草,陈行远猜测这人就是自己要找的药材贩子,南湘要药材治蛊,她偏偏不让。
药王谷对外贩卖的药材有限,阻止南湘的最好办法,就是抢在他们之前,毁掉那一批医治蛊毒的药材。
不花钱,直接强取,很符合她的霸王脾气。
陈行远站了很久,又坐在圆凳上,一遍遍拿着白绒布,擦拭自己的佩剑。
据说,这一次出面的还有药王谷少主,博落回不可能一个人来,跟她一起的,说不定就是杨婼。
陈行远嘴里念着这个名字,陌生得像前世,她依赖她,她们宛若自由长到一块的两株草,依偎得久了,就发现她的根系连住了她。
她忽然捂着心口,那只被苏晚清种下的相思蛊忽然活跃起来,跑上跑下,从肺腑跑到大腿,不断啃咬血肉。
它跑一次,她身上就要浮出一道红痕,像被鞭子抽过,肿起来的皮肤。
陈行远跪倒在地,痛苦狰狞,额头凝着许多汗珠,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来自于苏晚清制出的半成品相思,它不能达成“同生共死”的效果,它仅仅是控制,将对方变成一个傀儡。
倘若傀儡强大,偃师想要控制她时,就会遭到反噬。
陈行远意识到这,忽然捏紧了拳头,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努力了,早跑到所有人前面,没想到,杨观音比她还要厉害,居然连相思都能摆脱。
她打消了冲过去跟杨观音谈判的念头。
对面,杨观音疼得全身抽搐,像要分娩的妇人,一肚子的蛊虫打成团,彼此厮杀,一定要对方死得彻底,它们才会罢休。
博落回见此,也是大惊,急忙给少主喂药,替她护住心脉,免得蛊虫互食害了她的身体。
少主身体不好,一双腿中毒极深,一辈子都站不起来。
究其原因,杨观音不愿意多说,药王谷内,也没有人敢大着胆子,去质问她。
杨观音忍得一嘴鲜血,博落回端着水盂,看着少主将那一口带着蛊虫碎片的血,吐出来。
“相思死了。”
博落回眼尖,她看见了那透明胶状的相思虫。
杨观音却是虚脱了,满脸惨白,嘴唇都在发白,干裂得像吹烂的树叶,浑身大汗,叫她缺水。
她叫着要喝水,那边,博落回立马端了杯茶。
“少主,你觉得好些了吗?”
博落回扶着少主,给她喂水。
杨观音没力气,倦倦的,像好久都没有休息过一样,累得张不开眼。
她喝了几口水,就歪在枕头上,弱弱道:“我好困,先睡会。”
大黑蛇乖觉得离开,尽量不去碰虚弱的人。
博落回守到天黑,店小二端两碗馄饨上楼,一碗加香菜,另外一碗没有,另外还送了一碗白粥。
博落回道谢,看了看躺着的杨观音。
眼睫毛动了动,她醒了,一场剧烈疼痛下,蛊虫厮杀,相思落败,被啃得肢体分离。
杨观音像是重获新生,手臂有力抓着帐子,自己起身。
“少主,我们吃完饭。”
博落回端着白粥,递给杨观音。
两人吃得不紧不慢,博落回瞧着少主胃口大开,特意献上自己最爱的辣藠头。
“博落回,我的腿好像有知觉了。”
杨观音坐在轮椅上,跟着博落回去客栈外,吹着湖面夜风。
清凉又惬意。
博落回喜出望外,“真的?”
杨观音掐着自己的大腿,“真的,有痛觉了,有蛊虫跑到腿上,咬掉我一小块大腿肉,办完事,得回去,把剩下的蛊拿出来了。”
她眉眼弯弯,笑意在眼睛里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