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难挣,屎难吃。
周楸自小就明白这个道理,她母亲是南湘远近闻名的绣娘,一双巧手,绣出来的图案无不栩栩如生。
父亲早死,也就没有败家爷们去嚯嚯家业。
周楸跟母亲的生活很美好,没有一丁点烦恼,男子能入私塾念书,周母也给周楸请有学问的老师教。
第一个,是个老男学究,他嫌弃周楸是女娃娃,觉得女子晦气,不该进学堂,跟男子平起平坐。
周母财大气粗,雇佣了一批胳膊壮实的妇女,将老学究按住,将学堂打砸一通。
“你嫌弃我儿周楸不行,我也觉得你德不配位,上天造就女人,那就说明女人是与男子并肩而立的造物,女娲自己都是女人,你居然还敢嫌弃女人不行?”
周母是女娲的狂热粉丝,她崇拜所有能带来好运气跟智慧的女性神只。
随着周母一声令下,老男人的学堂彻底变成废墟。
衙门要问罪,周母也是不怕,花钱找关系,托了自己的好姐妹摆平,一时间,挑起了南湘本地关于女子上私塾的激烈讨论。
男人觉得不应该,女人读书就会变坏,就像女人有钱之后,就会开始乱来,不再安分守己,不会乖乖给男人洗裤衩。
南湘纺织业兴盛,女人赚到钱,就有底气跟地位,故此,周楸随母姓,入赘的周父到死都不敢吱声。
女人们则觉得,男人有的东西,无论好不好,也要抢到手里,就算摆着看看,也要弄到手。
嘿嘿,就是抢着玩。
私塾有钱就能上,之前的学堂还都是贵族专享,有钱都不一定能进去。
如今时代变了,女人自然能够上学堂,今日男学究不教,明日自然有女学究愿意开学校。
南湘绣娘们花钱,请了一位世家小姐,由她担任南湘第一所女子学院的院长。
女儿就是一个家庭的希望,只有女儿才能传承刺绣的巧妙工艺,男儿再如何学,都很难学得会,周楸聪明好学,不仅继承了母亲的巧手,在读书习字上,也是天赋异禀。
院长阮凌霄是蚕女,她原本是世家大族的小姐,拒绝同男子结阍,亲自走到姑婆屋,由老蚕女梳起发髻,她发毒誓,立誓一辈子不结阍生子。
阮凌霄将女校发扬光大,又积极发展其它蚕女过来教书,一时间,南湘遍地女校开花,无数有钱的绣娘花钱供女儿读书,识字的蚕女则去女校教书。
周楸是凌霄书院的第一届毕业生,她离开南湘,想要去云川,临别时,问院长为什么要叫凌霄。
阮凌霄笑,说,她年幼时希望自己能实现凌霄之志,一展宏图,便为自己改名为凌霄,用来激励自己。
后来失败了,她就把希望寄托在学生上。
她希望,自己的学生能位列朝廷,实现她们的凌霄之志。
周楸离开时,正好是那一年的五月,楸树花开了满树,大风一刮,掉了满地的小喇叭。
“院长,楸树花开如喇叭,我的凌霄之志,就是为百姓发声,等我位列朝廷,我一定要天下清白平等,不再有男尊女卑之事。”
周楸那时还太小,圣贤书全都是老男人写的,根本没有给女人的位置,有的,也只是三从四德。
因为全都是废话,周楸也没看多少。
她怀抱天真,一脚踏进云川城,以为自己能靠着科举一展宏图,却没想到,自己连参加科举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好在她是借用卖绣品的理由离开南湘,要科举入仕的想法,没有告诉任何人。
周楸刚到云川,绣品大卖,才没被饿死。
她兜兜转转,一肚子心思没敢跟任何人说,她那时候真的太过于天真了,身边人都是鼓励女孩读书的女人,她生活的环境太美好,给她制造了一种幻觉,认为有钱就能摆平所有事。
不过也得感谢她们,如果没有她们都努力,周楸想,自己活在恶劣环境虽然能活,但不一定能像现在一样轻松。
她无法想法一个被折断足骨的女人该如何挑水砍柴,也无法想象一个女人操劳一天,晚上困得要死,怎么去读书写字。
外在环境的艰难,更加给那些想要读书的女人制造困难。
十五岁的周楸用一年时间观察云川这座城池的人事物,发现,天底下最有话语权的,还是手握兵权的平阳王跟苏柏。
老皇帝是提线傀儡,不顶用。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也都是酒囊饭袋,世家子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继承父亲的职位,美其名曰,走孝廉。
倘若有本事,周楸没话说。
但是,偏偏这些世家子弟全是废物,还要占据那些官位,有才能的人无法抵达。
废物却以权谋私,不仅不造福百姓,还利用官职,欺压百姓。
周楸不服,世道对她不仁,她就回报以不义,男皇帝不许女性参加科举,她就耍滑头,先学韩信,再细细谋划如何推行科举。
周楸找到了一个办假证的道士,花大价钱,买到一份户籍,顺利参加科举。
只是没想到,在座的全都是酒囊饭袋。
那一次科举是平阳王监考,先前泄题的几位主考全部处死,这一场科举,是云国实行科举制以来,唯一的真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