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只有渐渐融化的冰层发出细碎的塌陷声响。屋里红烛摇曳,炭火燃得正旺,感觉不到丝毫寒意。
璟瑟坐在梳妆台前,将纸上这几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谢君屹。"
"是他的名字吗?"
她支着下巴,沉吟思索了片刻后起身回到了床上。
对于南苑,她知道的并不多。
就算他将自己的名字告诉自己,她也不知道他在家中排行老几。
刚躺下没多久,璟瑟就听见一阵细小的声音,她坐起身来往院里看去,下一秒屋内烛火熄灭。
璟瑟披了件外衣,起身将房门打开。
院里一片沉寂,她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柱子,悠悠道:"到底是大内侍卫玩忽职守,还是王爷武艺超群,竟能在宫里来去自由。"
话落,璟瑟身子轻盈一纵,轻飘飘地落在了屋檐之上,稳稳而立。虽然她轻功不算太高,但这点高度于她而言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倒也不枉费她这些天苦练。
谢君则勾唇一笑,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随后也跟着上了屋檐。
"这么晚来找我是为了何事?"
明明白日才见过,有什么事儿白日不能说,非得晚上跑这一趟。璟瑟身上只披了件外衣,衣诀飘然,猎猎作响。
谢君则笑着将手上提着的两盅酒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穿得单薄,他又将披在自己身上的深紫貂毛大氅取了下来披在她身上。
璟瑟望着他,男人一袭月白色锦袍,流光潆洄,似将月光披在了身上,她下意识说了句:"王爷还是穿红色较好看。"
"是吗?"谢君则眉梢轻挑,低着头看她,"你可算注意到我了。"
璟瑟的眼睛一眨不眨,能清晰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或是觉得二人距离隔得太近,她往后退了一步。
可这一举动落在他的眼里,分明是害羞的模样。谢君则弯唇一笑,眼底荡漾开星星点点的光芒,说话的语气也轻快了几分:"你若喜欢,我日日穿给你看。"
她茫然地啊了一声,说话的语速缓慢至极:"我,我没说喜……欢。"璟瑟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很小声地说:"你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何事?"
"心中有惑,百思不解,夜不成眠。"谢君则回头看她,璟瑟的肩膀和发髻上都落了一层雪,脸颊和鼻子被冻得微微泛红,他勾唇一笑:"公主稍等。"
话落,他便跳了下去。
璟瑟蹙了蹙秀眉,视线落在了那两盅酒上,她抱起来闻了闻,味道正如她在书上看到的好酒那般香醇。
要说喝酒,璟瑟也是个行家了。这些年她什么酒没有喝过?记忆最深的还是傅祈年亲酿的桑落酒。
"此酒是我特意从南苑带来的。"
也不知谢君则是何时回来的,璟瑟转过身,只见他手上抱着两条毛毯。
"小心被当成刺客抓起来。"
他将毛毯铺好,随后坐了下来。见璟瑟还愣在那儿,他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语速悠悠:"若我被当做刺客抓起来,公主会坐视不理吗?"
璟瑟将一盅酒扔了过去,谢君则顺手接住,而后她坐在了他的身侧,"看在美酒的份上,倒可以替你狡辩两句。"
"狡辩?"他语调微扬,将另一条毛毯搭在了她腿上,话里多了几分认真:"若是因我着了风寒,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璟瑟任由他将毛毯搭在自己身上,非但没有害羞,反而调侃道:"王爷这般会照顾人,想来还是侧妃调教得好。"
其实璟瑟刚开始并不知道他娶了侧妃,而是冬霁在她面前提过一嘴,她便记了下来。
他那位侧妃也是个有来头的。
丞相府嫡女,宛若翩鸿,被称为"南苑第一美人儿。"
看不出来他还是个有福气的。
只是某些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调……教?"他看着她,眼神意味深明,明明璟瑟只是随口一说,他却下意识解释:"我和她,是清白的。"
璟瑟微怔,看着他言语间丝毫不虚的神态,轻笑一声:"都成婚两年了,还谈得上清白二字呢。"
"我从未进过她院子一步。"他盯着她的脸,话里又多了几分认真:"你若不喜欢,我翌日便修书一封,与她断清关系。"
璟瑟笑着喝了一口酒,却不敢再看他,声音轻不可闻:"这是你家务事,哪里轮得到我插嘴。"
他苦涩一笑,嗓音低哑:"我当真就比不上那个人吗?"
她只觉谢君则视线逼人,装作若无其事:"白日我已经说过了,人人都是不同的,何必非要一争高下?你们都很好,各有所好,各有所长。"
"可是你是独一无二的。"谢君则侧头,慢条斯理地把话说完,"皇位也是。"
他本无意那个位置,若非他身后之人,他又怎会去争去抢。倒不如做个闲散王爷来的自在。
可是皇位可以放弃。
但她,他不想放弃,也不会放弃。
一回到宅子,谢君则就直接去了书房。
"殿下,您三思啊!"侍卫低头,哑着声线开口:"您和侧妃的婚事是先帝定下的,当时若非您执意不肯,侧妃该是正妃才是啊。"
谢君则继续写着休书,一言不发,只是眼眸染上了一丝薄怒。
侍卫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家主子的脸色,说个不停,"侧妃知书识礼,为人和善,又没犯七出之罪,您实在没理由休她。"
"若是让皇后娘娘得知此事,只怕又该说您遇事急躁,轻重有失了。"
"皇上病重,朝中局势动荡,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您呢。若您现在休了侧妃,岂不是打丞相的脸吗?"
谢君则握笔的手一顿,停了下来。
倒不是他将侍卫的话听进去了,而是耳边太过聒噪,一时不慎写错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