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提着几联汤药快步穿梭于村中小路上,弯弯绕绕几个回合,好似走直道反而会迷路一般。
路旁石垛上两个虎头娃娃正不厌其烦地爬上跳下,嘴里唱着游戏的歌谣:跳高跳,跳高跳,跳到老爷庙,老爷庙里有人,抱了小孩去出门。每每唱完就一齐用力蹦下,哈哈笑成一团,乐此不疲。
把孩童的童谣唱调隔在一个拐角外,年轻人最终停在了一歪头树下的院墙旁,左右匆匆一探,确定无人后,翻身跃入。
三两步迈过小院,径直推门进屋。屋里床头已斜靠一人,正骂骂咧咧,说着年轻人早已听腻了的腌臜话。
“杀他鳖糕儿的!老子再看见他决不轻饶!贼狗头路子刁得很!挥刀也碍不住耍那些阴损毒招,啐!”骂着骂着,那人视线刺向屋内的其余四人,甚至包括正给他上药包扎的也没放过,“就跟你们这些促狭短命的一个贼路数!怎么阴狠怎么来!”最后怒目锁在那刚进门的年轻人身上。“你是不是认识他?”
那被针对的年轻人正是一身布衣乔装的却水。
他将药包往一个靠墙抱刀而立的人怀中一丢,对方便无声地接下,转头去灶房煎煮了。
“小声些吧,墙外也能听见了。”却水瞥了一眼潘胜被层层包扎的右臂,似是有血色又从干净布条中浸透出来,这一刀,着实来得凶狠猛烈,伤口深得险些废了这条手臂,连上好的金疮药都止不住血流。但观潘胜这骂骂咧咧的精神头,虽面色因失血青白,但十有八九离死还远着。于是却水也好放肆讥讽一番:“技不如人就不要乱吠。”
“入你娘的眼!跟那贼狗头一路货色!”潘胜青筋一鼓,又牵扯伤口,钻心疼痛起来。好在他知道喘气歇会儿,不然却水就打算把人扔下,走了干净了。
江畔一战,潘胜放火箭烧了那张记的船,但没算到林子里会冲出个厉害的,还带了帮手。十招都没敌过就险些被断了右手。虽说他事后叫骂会败下阵来是因为自己手无寸铁,但却水估量,即便给他宝刀宝剑,也撑不了多少回合。最终还是他的人观察细密,发现对方人马中带了个不会拳脚的平头,正在草丛中躲躲藏藏,当下决定直奔那人而去,迫使对手卸了火力,回身保护那人,这才让潘胜有了喘气的当口,活着逃出生天。
至于潘胜骂的那人是谁,却水知道。
当初在安陆城中暗行查探之时,他就认出了对方。十几年过去,模样虽然变了许多,但却水不会认错。本以为对方已经死了,如今却活得逍遥自在,这着实给了他不小的惊喜。就是不知道倘若他站在了对方面前,那人还要怎么惊讶呢。
思及此处,却水难得地勾动了嘴角。潘胜瞧见却骂他“恶心,不是人非要装人的表情”。出京南下这一路,此人的刁钻蛮横他已然见怪不怪。如果当时他不在船上的话,定要暗中让自己的人莫管闲事,就任这莽材自生自灭罢。可惜此人命大,又便宜了他一回。
见潘胜伤口包扎结束,却水正要催促上路返回安陆去,嘴还没张开,就忽听院中出来异响。这一屋子有功底的都倏地绷紧神经,警觉起来。
却水靠门近,溜着门缝眯眼一瞧,便瞧出了端倪:自家院头之上露出半个小脑袋,一边明目张胆地向里眺望,一边跟墙下的人说话,声音大到屋里屋外都听得清清楚楚,丝毫没打算隐藏自己。
“我都说看见神仙飞进去了!”
墙下也传来同样的娃娃声音。“别看了,你快下来吧,我娘都说这里闹鬼的!”
“我真瞧见了!会飞!大白天哪有什么鬼啊?肯定是神仙!你就是个哭鼻子胆小鬼!”
“我不是!”
“那你怎么不敢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