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是短暂的,当山脚下的西夏军尸体被搬空运走后,后面中军传来几声尖锐的牛角号声。
一直集结在山脚的五千西夏步兵,在军官的驱使下,开始缓缓向前移动,但是山坡太窄,只能排成一条长长的洪流。
最前面的步兵,穿着破旧不堪的皮袄,身上胡乱裹着几块布,看不出本色,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扒拉得到的。
有的胸口挂着一块护心镜,有的绑着一件紧绷绷的皮甲,军官或老兵身上,才见到披着胸甲。
有的戴着皮毛帽子,有的戴着皮笠,有的戴着宋军最常见的范阳毡帽,有的仅仅一块布裹头,少数人戴着铁制的头盔,里面衬着厚布,外面围着皮毛。
他们身上和脸上脏兮兮的,不知道在地上打了多少个滚才爬起来,看向前方的眼色各色不一。
有凶狠,有胆怯,有麻木,有犹豫,有急躁,有黯然。他们就像一群被驱赶过来的牛羊,低着头,难以掌握自己的命运。
他们有的拿着刀,有的挺着枪,有的持弓,有的举着盾牌,被分成一队队的。
盾牌在最前面,刀手长枪手紧跟其后,弓箭手接后。
有军官挥舞着钢刀,叽里呱啦说着话,慷慨激昂,但是没人用心去听,数千西夏士兵,呆呆地看着前面。
前面是通向大和堡大门的土路。上面浮着一层尘土,到处是断了的箭矢刀枪,裂了的滚石檑木。
还有靴子、帽子、衣甲,破烂不堪地散在地上,就像死水潭上飘浮的绿藻和垃圾。
身后的鼓声被擂响,军官们挥舞着钢刀,歇斯底里地大喊着。
像是被狠狠抽了几鞭子,人群开始缓缓蠕动。
最前面的夏军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时不时捡起落在地上的盾牌和木板。脚步声沉重,跟他们此时的心情。
“准备接战!”
大和堡里张俊、魏常胜,在大门左右两翼,大声喊道。
弓箭手纷纷走上砦墙,站在木板制成的女墙后面,透过间隙观察着下面的动静。
山坡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就像炸了窝的蚂蚁全部涌上来,让人看着心悸。
“长枪手,刀牌手,上去三百个,躲在女墙后面,掩护弓弩手。”
“大门来五百人,长枪手在前面,盾牌手在后面,弓弩手在两边,随时待命。离远点,不要影响我们干活。”
魏常胜和张俊的声音彼此起伏。
“滚石机,准备好!”
张俊大喊着,“来,来,把滚石抬上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旁边,拎起绳网的一端。其余三个士兵拎起绳网的另外三端。
两个士兵把一个粗略打磨成不规则圆形的石头,滚到绳网中间。
“一二三,起!”张俊嘴里喊着,手里一用力,跟三位士兵把绳网提起,抬着滚石走了十几步,放到了滚石机上。
“上弦,跟滚石机和檑木机上弦。”魏常胜嘴里喊着,跟另一位士兵把一截檑木扛起,放到了檑木机上。
上百年的防御战,宋军早就总结出一套方法。守寨堡时,滚石檑木直接沿着山势滚下去,威力不够大。
于是他们设计出滚石机和檑木机,把滚石和檑木抛出去,先砸到一部分敌军,再一路蹦蹦跳跳地滚落下去,杀伤力更足。
滚石机是一个木槽,檑木机是一道双梁架子,斜斜地伸向天空,伸向砦墙外的山坡。
动力都是用牛筋制成的束带,四个士兵一左一右在两边使劲地扭,扭得嘎吱响,让人牙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