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算什么,更要命的是,穆腾让郑金花配了一剂药,强行给溪草灌下去,令她嗓子嘶哑,一开腔,只能发出锯子拉朽木的声音。
所以在溪草试图对巡视的护兵开口求救时,竟说不出一句让人听得懂的完整话来,穆腾对护兵解释。
“我这个闺女,发了次高烧,把脑子烧糊涂了,嗓子也烧坏了,吵着各位兵爷了。”
说毕,他一把将溪草拽到身后,数落了几句,那几个护兵扫了溪草几眼,觉得这个脏兮兮的妇人,实在无法和一位名媛联系在一起,便转身往别处去巡查。
没有办法表达,就没法开口求救,纵然火车站都是护兵,溪草也只能看着他们来来往往地干瞪眼。
火车门开了,旅客们一拥而上,溪草怀着孕,穆腾也不敢让人挤了她,于是退到了最后等待别人先上车。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高个子总能被人一眼望见,溪草张望间,突然捕捉到个穿梅子青缎长衫的男人,好似一排春笋里冒尖的一竿修竹,出挑突兀。
溪草的心怦怦狂跳起来。
纵然那人将礼帽压得很低,可是凭着他露在外头的弧度柔和的光洁下颚,溪草便认得出来。
如果谢洛白带着人马大张旗鼓地在火车站巡视,那简直就是个活靶子,穆腾见了,自然会刻意避开,毕竟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谢洛白要揪出他们,就很难了。
可是他很聪明,保皇党可以乔装,谢洛白自然也能,穆腾并没有见过谢洛白本人,对他的印象,完全来自报纸上的黑bn装照片,英姿勃勃、气势凌厉的模样。
刻板印象在前,他只要稍作改变,穆腾便很难察觉,说不定还以为只是个文质彬彬的教书先生,不会特别躲开。
只有熟悉的人,才能看穿,比如溪草。
谢洛白料定保皇党绑了溪草,一定会替她乔装改扮,叫他认不出来,所以他把自己当成了他们之间行走的暗号。
溪草心中明了,可她现下无法叫喊,即便朝他招手,也会因为隔得太远,被淹没在挥手告别的旅客之间,而且穆腾立刻能发现她的异常,在谢洛白注意到之前制止住她。
怎么办呢?
末等车厢的旅客已经上得差不多了,穆腾强行将溪草推上火车,拖着她来到一处靠窗通风的位置,把坐在椅子上的旅客拎起来,将溪草按坐下来。
机会来了,能不能得救,在此一搏。
溪草突然从脖子里扯出一根红线,猛地拽断,用尽全力朝那道高挑的绿影砸去。
“你做什么!”
穆腾见状,又惊又怒,连忙反将她扯回来,朝那边看去。
谢洛白身手绝佳,一团黑影朝他袭来,咻地抬手便握在掌心,沁凉莹润,竟是一只玉佛。
这是在雍州时,他帮僧人盗回佛首时得到的赠礼,当时就给溪草系在了脖子上。
他抬首望去,溪草挣脱穆腾的手,将头伸出车窗,左手扯掉簪子,盘好的乌发便在风中散开,这举动可比挥手引人注目。
“末等车厢!”
谢洛白双目锁定了目标,一声令下,巡视的护兵便从四面方涌来,穆腾和郑金花还没明白过来,就暴露了踪迹,拽起溪草就要逃离,车厢两头已经被涌上来的护兵堵住,几十支长枪对准了他们。
惊叫声中,旅客纷纷逃窜下车,慌乱中,穆腾掐住溪草脖子,准备用她的命来做威胁。
可手指还没扣上溪草皮肤,手背上已是血花四溅,一颗子弹从他的手指间扎入手背,又从手腕穿出,击碎了对面的车窗玻璃。
正面射击他的手,可能会同时打穿溪草的脖子,只能从侧面开枪,分寸把握不好,子弹就只会擦过手背,不能废了穆腾的行动,若非枪法精湛绝伦,很难做到。
谢洛白一甩衣摆,逆行而上,穆腾的右手软下来,正要抬起左手,谢洛白人已到了面前,右脚飞起,踢开了穆腾,同时左手顺势将溪草环住,带离了他的掌控。
穆腾的身子砸在地上,和郑金花一样,迅速被涌上来的士兵控制住。
“你是怎么发现的?”
虽被人按住双手押跪在地,穆腾还是挣扎着抬起头,那双厉芒闪烁的眼,怒视着谢洛白。
“你以为把药方拆开采买,我就察觉不到了么?那些不成方子的药单,难道不是更加可疑?”
谢洛白温暖有力的掌心,握着溪草的肩膀,似乎心情很好,耐心地对他解释。
“你倒也谨慎,每家药铺,只去一次,虽然我设下埋伏,却始终没法守株待兔,不过我想,你们总是要离开奉川的,前几日,你一定派人来买过火车票吧?可惜都没买到,其实并非票都卖光了,只是这几日开往大宁府和漠城的火车,已经通过我的交涉,停运了。”
穆腾也不笨,闻言立刻反映过来。
“所以真正开往大宁府的火车,只有今天这一列?你料定我只能搭乘这班火车离开,所以乔装改扮,来火车站堵人?好!好得很啊!谢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