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则是如同阴影中的参照物,从小听惯了旁人的窃窃私语。
“......太子懦弱,今日又遭了陛下斥责,远不及天宸公主处事大气。”
“嘘,那怎么能一样?公主殿下乃是凤止大祭司卜卦问天后,求来的南朝中兴之吉兆!
太子殿下虽然龙章凤姿......但是到底只是肉体凡胎。”
“那倒也是,公主殿下可是神女,是咱们天宸皇朝建朝八百多年来,第一个降生在皇室的神女!这可是祖宗庇佑,高祖陛下显了灵!”
“如此这般说来,太子殿下真是好运气。
既投生做了公主殿下的弟弟,这储君之位自是稳若泰山巍然不动了。”
“可不!就算太子殿下平庸了一些又有什么打紧?
有天宸公主这位神台宫神女姐姐在,必保他日后一世皇权稳固。”
“哎呦喂,这可不敢胡说,万一以后皇后娘娘还有别的皇子呢?”
“也是,天宸公主固然独一无二,但是她的弟弟,日后可未必只有太子殿下一个啊。”
“你说的也有道理......”
记忆中那些细细碎碎的聒噪之言,几乎伴随着符景言的整个童年。
宫人们当他年幼,加上母后敦厚慈悲、姐姐天宸公主幼时不常在宫中,所以她们言谈之间并不太避讳他。
后来他渐渐大了,旁人才有意避讳,不敢在宫中如此谈论。
儿时的他,时常会因为这些话而感到惊恐。
惊恐于父皇对他们母子的喜怒无常,惊恐于宫人们的见风使舵,更惊恐于旁人口中的他,居然只是一个无才竖子。
……是要依靠姐姐的祥瑞之名,才能得以被册封为太子的废物。
更惊恐于是否有朝一日,母亲还会有别的孩子!
而久不在宫中居住的姐姐,会不会忘记他这个弟弟?转而倾向宠爱支持别的弟弟。
他就这样日复一日,在这种莫名的压力的惶惑下,仓皇间逐渐长大。
后来,随着三位舅舅和外祖父上柱国谢霖的相继离世,浔阳谢氏也渐渐没落了。
而他在母族的沉寂式微中,也越发沉默与沉稳。
符景言知道,他只有他的姐姐可以依靠了。
尽管天宸公主符景词鲜少返还昭歌城,也从不涉足朝堂。
但是随着她在江湖之中越发显赫的声名和地位、和远远凌驾于所有同龄之人的武道天资,符景言也不难猜到,她将会是他最强有力的依仗!
这种无形之中的力量,甚至已经超越母亲谢皇后,或是母族浔阳谢氏能带给他的实际“好处”。
他几乎不敢想象,若是离开这根“拐杖”,他又能在朝堂之上、和在心思难测的父皇跟前得势多久。
符景言越是害怕,便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而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便越忍不住想要将这个人紧紧抓在掌心。
尤其是在孝淳皇后谢氏过世之后,他唯一仅存的依仗和亲人,似乎也便只有她了。
与此同时,他那份对姐姐隐藏心底的病态控制欲,也就越发难以自抑。
再到后来,她屡次回绝他让她脱下神袍、回归昭歌城助他的建议,他终是没有忍住,释放出了自己心底关押多年的“恶魔”。
......自此一失足成千古恨,回首已是百年身。
好在,如今这人还在。
他想:一切,似乎也都还有转圜和弥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