冢本意欲何为?
当然是故意要激怒松室良孝。
身为上级,约见下级却遭下级迟到,以日本固有的习惯,这必然会惹恼上级,届时定然会诘难下级——偏偏他还带着一张王炸牌。
但松室良孝之前是北平的特务机关长,肯定不了解冈本平次这个名字真正的含义,届时定然和冈本平次结仇!
冈本会社这个庞然大物究竟有多庞大,其实现在的冢本还并不清楚,他最开始之所以和冈本平次保持距离,主要是因为他觉得冈本会社的生意太过灰色,他又只是一个小小的特高课中佐,这种事他不能沾染,要明哲保身。
携杀张世豪之功晋升大佐后,冢本的心态变了,自认为自己有参与的资格了。
再加上又认为管中窥豹的了解了冈本会社,所以才决定将冈本会社拉下水。
很显然,冢本事实上并没有了解到冈本会社真正的实力,也对冈本会社这张利益网缺乏清楚的认知,平民出身的他更缺乏对上层资源的认知和了解,才做出了这样在他看来很合理、事实上却极其愚蠢的决定!
可此时的冢本,并未意识到这点。
当他带着“不明所以”的冈本平次抵达日料店的时候,已经整整超时半个小时。
以至于松室良孝的侍从看到冢本的时候,都是满眼的不可置信。
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
侍从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不满:
“冢本课长,进。”
冢本点头,佯作没察觉,但跟在他身后的姜思安却察觉到了,只不过他就没想过冢本会玩这样的花招,只是误以为松室良孝这是对冢本怀有不满。
谁料下一刻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
他正要跟着冢本进去,松室良孝的侍从却伸手拦住了他:“对不起,只有冢本课长能进去。”
冢本故作惊讶,随后向姜思安说道:“冈本君,抱歉,我进去先汇报一下。”
姜思安表情冷漠的点头,深深的看了眼拦下自己的侍从后,闭着眼睛站到了一边。
冢本心中窃喜,进入了松室良孝等待的包房。
他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因为在日本上下级层阶级分明,但没想到进去以后,松室良孝并没有一丝的怒火流出,而是客客气气道:
“冢本君,请坐。”
“机关长,是我失礼了。”
“理解。”松室良孝出乎意料的并没有纠缠这个话题,而是和声道:“冢本君,方便说正事吗?”
冢本心下愕然,这和自己想象的很不一样啊!
松室良孝,你的脾气呢?你作为上位者的自尊呢?!
“请机关长吩咐!”
“冢本君,我意欲将上海特务委员会解散,并入大民会,你看如何?”
削权?
冢本顿时沉默。
松室良孝慢悠悠的倒了一杯茶,轻轻的推到了冢本眼前:“冢本君不乐意么?”
“不敢。”冢本不得不回答:“只是这件事太突然,属下……”
“看来是我冒昧了。”松室良孝轻笑一声:“那这件事便不谈了。”
松室良孝轻飘飘的放下的表态让冢本不得不在心里琢磨,这是放弃不谈了还是……将刀亮出来了?!
“我们言归正传。冢本君于风雨飘摇中履任上海特高课课长,”松室良孝没有给冢本思考的时间,夸奖说道:“未过多久便阵斩敌酋,将张世豪斩于马下,实乃帝国军人之楷模!”
冢本矜持道:
“机关长过奖了。”
“不!”松室良孝情真意切的说道:“我了解过上海之恶劣情况,换作是我,也未必能在一时间将张世豪杀掉!”
“冢本课长能如此,想必是对敌异常了解,今日还请冢本君不吝赐教。”
“不敢,机关长但有所问,属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时间,两人居然相处的异常的和谐。
松室良孝请教起了上海的军统、地下党情报,时不时的将冢本夸奖一通。
冢本不是一个单纯的人,但在松室良孝这个少将言之凿凿的夸奖中,却慢慢的放下了心中的戒备——不是他道行不够,只能说松室良孝的道行太高!
请教持续了许久,冢本也仿若忘了还有个冈本平次似的。
松室良孝在请教了许久后,状似不在意道:“冢本君,五天之后便是八月十三日,大民会那边意欲进行‘八一三更生纪念’活动,我恐抵抗分子从中作梗,届时我希望特高课能人负责活动安保事宜。”
冢本没有多想便答应下来:
“嗨伊!”
松室良孝又请教起来,刚才的话,像是不经意间说的一样。
而此时的外面,松室良孝的侍从,却已经站不住了。
他被吓到了!
因为被他拦下的冢本的“侍从”,在靠墙站着的这段时间内,让他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侍从,而是一尊非常大、非常大的大神!
原因很简单,对方态度放的很低,贴墙而立,但来来往往的人,但凡看到对方后,均会驻步刻意的过来交谈,尽管侍从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但从他们的气度上看,似乎都是大人物!
最让侍从惊疑不定的是一名穿军服的大佐,对方隶属哪支部队他不知道,但面对这个“侍从”,这名大佐居然很是热气——他甚至觉得这名大佐还带着巴结的态度。
这种感觉让侍从以为是他的错觉,可更多的人用这种态度和其交流后,侍从不得不怀疑这并不是错觉。
冈本?
侍从牢牢记下了这个名字,在盘算了许久后,终于决定进去向松室良孝汇报。
可就在他做了这个决定的时候,等待了许久的这名“侍从”,居然走了!
没错,他走了,头也不回的走了!
而且还带着浓浓的恶意!
这一刻,侍从觉得自己的长官,可能……得罪了了不得的人物!
……
姜思安其实不打算走的。
但他收到了一个信号:
出来!
这是一名路过的客人无意中的手势,姜思安看得很清楚,知道这名所谓的客人便是自己的老师,虽然不知道老师何意,但还是放弃了低姿态的等待。
日料店外,车上,姜思安见到了这名客人——他的老师张安平。
“老师。”
“走,回去说!”
张安平强忍着笑的样子让姜思安一头的雾水。
“老师,我在这里有事……”姜思安想快速汇报下和许忠义商量的对策,但被张安平打断:
“我知道原委!”
“冢本这家伙的手段有点稚嫩,不过……这一次你得当一个入局的傻瓜。”
“冢本这家伙,真的是傻人有傻福啊!”
张安平的感叹让姜思安更为不解了。
……
日料店。
松室良孝终于结束了请教:
“冢本君,很抱歉耽搁了你这么长时间。”
“应该的。”冢本态度很低,眼见松室良孝摆出了送客之势,他这才道:“机关长,冈本会社的冈本平次先生这一次也随属下前来,您若是方便的话,可否见一见他……”
“什么?!”
松室良孝失态了。
冢本用很卑微的姿势回答:
“是冈本平次先生。”
松室良孝看着摆出卑微姿势的冢本,压抑的杀机在眼眸中疯狂的闪烁。
他和冢本谈了许久了。
超过一个半小时!
而冈本平次,居然被他晾了这么久?!
冢本清司,你这是在找死!
本就对冢本非常不满意且已经给冢本挖好了坑的松室良孝,此时此刻都快要爆炸了。
但他终究是个老狐狸,马上将杀机抑制,道:“倒是让冈本先生久等了——我亲自去请吧!”
但他打开门后却没有看到冈本。
侍从汇报:“那位先生在十分钟前刚刚离开了。”
“我知道了——冢本君,”松室良孝回头,平静道:“还请向冢本先生转达我的歉意。”
“嗨伊!”
冢本毕恭毕敬的应是,离开后他收起恭敬,面露难以压制的得意。
此时的日料店,侍从跟着松室良孝进了包房,汇报道:
“先生……”
话还没说完,一个大逼斗就扇在了脸上,一直对冢本和煦的松室良孝,愤怒的咆哮:
“八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