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杭本以为传一传就会消停下去的一件破事，才到晚上，就来了后续。

晚饭之后，正与闻讯而来看‘热闹’的郑春和高亮等人说话，小区大门那边传来消息，有人在门口叫骂，说是某个少年作家毁了她女儿的婚姻，今天要是不给一个说法，就要撞死在小区大门上。

连忙赶了过去。

晚上八点多钟的小区门口，橘黄色路灯灯光下，分开围观人群，苏杭首先看到的是姚冉，姑娘身上还穿着白色的护士服，神色憔悴，眼含泪光，正徒劳地想要拉走一個外貌和她有几分相似的妇人。

正对着人群述说叫骂的妇人身边，还有个同样一看就是一家人的中年男子。

姚冉也立刻发现了苏杭，看过来一眼，一张娇小脸庞上满是无地自容的尴尬，而被她拉着的妇人跟着看过来，顿时更加激动：“你……就是你，你这个混蛋小子，什么狗屁的作家啊，有点良心没有，我女儿都快结婚了，你还要招惹她，你这个小畜生，你赔我女婿，我女婿……我的好女婿啊……”

妇人说到最后，越来越伤心，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哭起来。

郑春和高亮飞快掏出香烟分发了一圈，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给面子，很快散去。

苏杭望着眼前场景，也转向身边，对父母道：“爸，妈，你们先回去吧，这里由我来处理。”

说着朝父亲示意。

苏全民本来要留下，注意到儿子表情，也反应过来，担心妻子再如前几回那样受刺激，也便答应下来。

然而，察觉到丈夫拉自己，何芬却是摇头。

把周围人劝散的高亮走过来，也是帮腔：“哥，嫂，人多了反而乱，这里我和老郑帮着小杭就够了，你们回吧。”

苏杭又朝大小几个姑娘使眼色。

甘欣和陶暖瓷同样会意，一左一右地挽住何芬，何芬也只能放弃，转身先回了小区。

眼看周围人转眼散去，叫骂的妇人急了，指着从面向也大概认出身份的何芬几个：“别走，不许走啊，做了坏事还不敢认是吧，你养个什么儿子啊，我女儿，我那好女婿，好女婿啊……”

苏杭还在打发父母等人快些回去，刚给自己点上一支烟的郑春开了口，狠声打断妇人道：“闭嘴吧你，什么好女婿，全市谁不知道赵明深家那小子什么德行，整天吃喝嫖赌，也就你们这种小门小户才当宝贝。嘿，你也不动动脑子，赵家要是能找到门当户对的好闺女，会看上你家女儿，赶紧爬起来滚蛋，别在这里找不自在。”

郑春这么一番话说完，妇人不仅没有起身，反而躺倒下来，踢腾着继续嚎哭，一边还拍地大喊：“欺负人啊，小百姓没活路了啊，今天要是不给个说法，我就只能死在这里了啊！”

妇人如此做派，姚冉先看不下去，掉着泪走上前尝试拉住对方手臂：“妈，你起来……咱们回去吧，别在这儿丢人。”

妇人一把甩开女儿：“滚，你给我滚，你们两个赔钱货，女婿没了，还要退彩礼，我和你爸可怎么养老，我的命好苦啊！”

郑春目光阴狠地看着眼前闹剧，见苏杭来到身边，也不避人，直接道：“小杭，要不我再喊市局派人过来，把这一家撒泼的拉走关几天，怎么样？”

郑春说着，倒是瞄了眼姚冉。

这姑娘好像见过，还与苏杭认识来着。

对面听到郑春说要报警，妇人嚎哭的声音先降了些，转眼更大声：“好啊，喊公安来，我就不信这天底下连一点公理都没了，你们喊啊，喊啊啊啊……”

妇人一旁的中年男人也终于开了口，却不敢直视苏杭，带着几分磕绊道：“我……我女儿还在医院躺着呢，你小子……你得负责！”

苏杭看向中年男人，只想到了一个词。

欺软怕硬。

问题是……自己很软吗？

正要说什么，只是，再看某个已经无地自容的姑娘，苏杭又心软下来。

好吧……

于是上前一些，先看向低低垂着脑袋的姚冉：“冉姐，过来。”

姚冉以为出现了幻觉，抬头，才确认少年真在喊自己，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动作，倒是地上妇人扯着嗓子，尖声道：“不许过去！”

姚冉颤了下，反而挪动了脚步，转向某个少年。

地上妇人抬手捞了下，没能拉住，又开始扯嗓子：“好啊，赔钱货，两个赔钱货，贱皮子……我白养你们这些年了。”

母亲只是嘴上说要撞死，当下，被某个心仪男孩看到家里人这种德行，姚冉是真有些想要撞死的冲动，终于挪到少年身边，声音低低道：“苏杭……对……对不起。”

苏杭伸手把姑娘拉到身后，转向地上妇人，斟酌片刻，问道：“那个……赵家，给了你们多少彩礼？“

妇人表情动了动，到底还是开口：“8万。”

“8万，不少啊，怪不得你这么心疼，”苏杭扯了下嘴角，忽然又道：“我给你16万，要不要？”

地上妇人一时没有说话，旁边的中年男人倒是开了口：“你……你别想侮辱人。”

苏杭抬头过去：“不想我侮辱，那也行啊，换一种，知道谭家的事情吧，你们觉得，我有没有本事把你们俩也送进去吃牢饭，恰好还省了十几万！”

谭家的事情，没几个不知道。

据说本来只是谭家一个诬陷苏杭的小孩被抓，因为那小子他妈跑去某个少年那里闹腾，导致全家都倒了大霉。

姚氏夫妇当然也有所听闻。

苏杭这番话说完，中年男人表情里的畏缩已经变成畏惧，地上的妇人也一时没了声音。

苏杭冷淡地扫了眼两人，接着道：“说吧，要钱，还是要吃牢饭，选一个？”

“16万……不够，”地上妇人终于又开了口：“你，至少要二……三十万，对，30万！”

“30万，也没问题，”苏杭说着，一指身后姚冉：“打包一下，这个，我也要了，给你们60万，怎么样？”

姚冉听少年这么说，下意识想要开口。

不过，看了眼父母，内心里失望至极的年轻姑娘只是表情稍动，就又默默闭上了嘴巴。

旁边本来还盘算着怎么帮某个少年善后的郑春和高亮就只觉得吧……苏杭果然是苏杭。

比不了。

沉默片刻，地上妇人再次开口：“两个要100万，你拿钱来，拿不出，你，你就是孙子。”

“等着，”苏杭说了句，转身，对郑春道：“郑叔，跟我来一下，高叔，麻烦你看着些。”

高亮点头。

郑春又瞄了眼那对夫妇，跟着道：”好嘞。“

苏杭转向某个明显不知所措的姑娘，干脆伸手拉住，向大门走去，进了小区，才放开姚冉冰凉的小手，顿了顿，问道：“姚老师怎么样了？”

“在桑河医院呢，小敏帮忙看着，”姚冉依旧声音很小地说了句，努力抬头过来：“苏杭，你……你别给他们钱。”

“当然不给，”苏杭道：“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姚冉一怔。

下意识停住脚步，还有些不知所措。

少年说要给钱，还……还说要‘打包’，姚冉刚刚在尴尬的同时，内心里……甚至有些期待。

当下……

这……又是怎么回事？

郑春更是意外，同样停步道：“小杭，不给钱，要莪来做什么？”

“打电话给市局，”苏杭道：“寻衅滋事，先关他们三天。”

郑春愣了下，随即又抬手竖起拇指：“小杭，你……够狠。”

然后又看了眼某个姑娘。

姚冉听到少年话语，顿时摇头：“苏杭，别，求……求你了，他们毕竟是我父母。”

苏杭伸手拉住一旁姑娘，继续往前走，一边道：“冉姐，知道有句话么，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很遗憾，你爸妈不敢去找那谁……跑来惹我，但我恰好也不是好人。”

姚冉跟着前行，又是摇头：“不，苏杭，你不是这样的，求你了。”

“别求，没用。”

姚冉有些委屈：“那……你放开我，我回去。”

“你已经是我的了。”

“你……没给钱。”

“你见过坏蛋抢女人还给钱的么？”

“你……”

郑春继续跟着。

大哥大放在苏杭家，要过去才能打电话。

好吧。

就是想要多长长‘见识’。

前面，苏杭很快继续，语气放软了一些：“看你父母那样子，我能想像生活在这种家庭是多么糟糕的一件事，冉姐，以后就跟着我吧。”

苏杭说着话，还想起了曾经。

今天能看到那青年朝姚冉动手，说明肯定不是第一次。还没有结婚已经是如此，稍微有些理智的人，都不会步入这段婚姻。然而，再想想之前姚冉父母那样子，苏杭也明白过来，曾经姚岚的人生悲剧，大概率和家庭有关。

身不由己。

苏杭这么一说，本来还在轻轻挣扎的姚冉放弃了抵抗，却又小小声：“苏杭，我……我姐姐呢。”

“都说了，打包啊。”

姚冉再次低下脑袋，语气里没有生气，反而带着几分嗔怪：“你怎么……这么坏呢？”

“当好人太难，坏人更容易些，”苏杭道：“就像刚刚，我如果是个好人，应付得了你父母吗？”

姚冉再次沉默。

稍稍片刻，才又小声道：“我爸妈……就算你把他们关几天，出来……还会闹的？”

“给点钱就是了。”

“啊？”

“你们家，就姚老师和你姐妹两个吧？”

姚冉点头：“嗯？”

“那就商量好，按月给他们养老钱，”苏杭道：“或者，敬酒不吃，那就给罚酒，继续关，再不行，就送他们到精神病院。”

姚冉顿了顿，再次问道：“你……你给啊？”

“我才不给，你们俩是女儿，当然是你们给，”苏杭摇头：“换一种说法，你俩是甜枣，我是大棒，我这里只有罚酒。”

“苏杭……”

“嗯？”

“你真是很坏了。”

苏杭握了握姑娘逐渐暖起来的小手：“是不是很有安全感？”

姚冉想了下，才道：“你这样……不好。”

说着已经来到6号楼前。

进入楼道，苏杭示意姚冉小心台阶，一边道：“其实吧……还是上次……受刺激有点过了，我现在的人生观有点乱，忽好忽坏的。”

姚冉看了眼身边男孩，感受着对方掌心的温热，摇了摇脑袋：“你……没有，挺好的。”

“刚才还说我坏呢，冉姐，你也错乱了？”

姚冉又是摇头，想要笑一下，却笑不出来，转而道：“你……苏杭，我，我接下来怎么办？”

“自由自在，”苏杭道：“人生难得一个自由自在。”

“可是……”

“和我学，坏一点，”苏杭收回手，说道：“这世道，想要活得好，真不能太好。”

“我是说，”姚冉又瞄过来一眼：“我是女的呢。”

“女人更容易变坏啊。”

姚冉不解：“怎么变？”

“比如啊，我都有女朋友了，还不止一个，但你坚持还要当我女朋友，还要拉上自己姐姐一起，”苏杭张口就来：“冉姐，这点子怎么样？”

姚冉感觉脸蛋又热起来，嗔道：“这……你太坏了。”

郑春一直跟在两人身后，听着少年这番话，也只觉得……真长见识了。

其实都不想偷听了。

不过，在楼道里，想不听也不行啊。

前方……

又是顿了下，姚冉再次开口：“苏杭，我最近在写文章，也想要参加那个大赛。”

“哦。”

“如果……如果我成功了，哪怕有你十分之一，或许，就能像你刚刚说的，自由自在了。”

“本来还想帮帮你，直通复赛，”苏杭笑着道：“不过，你这么一说，就不想帮了。”

姚冉一时迷糊：“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