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正初终于失去了耐性:“你没完了是吧?”
赵小喜道:“一曲!”
“我只奏一曲!”
“一曲之后,凤梧任凭你处置!”
仇正初冷冷看她,半晌之后,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双手套。
“这是冰蚕丝织的手套,也是一件法器。”
“我对你的耐心有限,这是最后一次。”
“今后若再敢在我面前胡闹,我定饶不了你!”
赵小喜接过,不客气地戴在手上。
“这首曲子,名为《平沙落雁》,盖借鸿鸪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
“好了好了!”仇正初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弹,弹完回家吃饭了。”
赵小喜没再说话,低头看琴,深吸一口气,轻轻弹出第一个音符。
“噔~”
这次的弹奏清澈而悠远,倒有几分意思了。
仇正初向后退半步,倚在树上,看她如何。
“噔~噔~噔~”
随着赵小喜十指拨动,秋日里,一道道跃动的音符萦绕在仇正初耳边。
仇正初眉头微皱,这琴声……
好像真的有点儿意思!
琴曲勾人,动人旋律中,他仿佛看到秋日寂寥,云远天高,渚清沙白,群雁戏于水天之间。
嶙峋波光,将夕阳倒影剪碎。
雁行江上,在江面拓印雁影。
雁在天上,亦在江中。
老渔人背负夕阳,垂钓一岁秋水。
人随船动,船随水动,水随心动,心随赵小喜的指尖,在宫、商、角、徵、羽中婉转盘桓。
仇正初瞬间陷了进去。
仿佛成了曲中飞鸿,随着指尖的剔、摘、勾、抹、挑,时而行于九天,时而掠翅近水。
又复落于沙头,浅爪微印,单立一足,看赤轮西落,火烧漫天。
但见月明星稀,绕洲三匝,风声起,寒鸦战栗。
却又有孤雁悲鸣,无牵无拌,无友无朋。
忽然想起自己二十多年来,勤勤恳恳,忙忙碌碌。
苦也吃得,累也受得。
耗尽了全部心血力气,到头来不过是孑然一身的下场。
父母、妻儿、亲族、恩师,一个个离己远去。
周身环顾,相与者有谁?
天涯陌路,竟无一个知己。
赤条条光棍儿汉子,心里纵有千般苦,天光月影谁人知!
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却仍有,半滴惆怅落腮边。
俄而数声急骤,撩拨几翅惊鸿。
却看孤雁望月,喳喳数声悲鸣。
月高风冷,渔火轻舟,绕指琴音不断,滔滔江水东流。
南来北往雁,东西飘零人。
人如雁,雁如人。
雁有一飞冲天时,俺却在这污浊人间受牵制。
若能振翅高天秋日里,强似窝在这腌臜林间日日啼。
万雁俱寂,唯孤雁喳喳。
几声悲鸣,便勾人泪下。
十指压琴弦,一曲终了。
哥儿美女,半滴泪已流到嘴边。
仇正初扭过头,用手拭掉,假装无事发生。
他的丹田内,有什么东西悄悄破碎。
那是一阶后期与大圆满之间的壁垒。
然而他并没有晋升的喜悦。
仍旧沉浸在琴声中,不能自拔。
红娘子将头埋在双膝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
说起来,她的境况比仇正初好不到哪儿去。
孤雁一章,弹在她的心头,击碎了她最后的防线。
难以遏制的哀伤,像洪水一样蔓延。
唯赵小喜双手放在琴上,不悲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