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在这这里啊,她在医院啊。”这句话一出口,我突然有些觉得眼前发黑。
“我是她的儿子,如果您记得的话,您和我聊过天的。”我试着想让她知道我。
“这样啊,啊!我想起来了,小李的儿子吧。”
“哎呀,你们这来的不是时候啊,她现在在医院呢。”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上次她不是晕倒了吗,结果买了点药,不管用,前两天又晕倒了,现在在医院呢。”
“那具体在哪个病房?”我的心跳突然加快。
“你们做儿女的,多关心关心她吧,她真的挺可怜的。”老太太对我说了好多话,但是这句话我记得很清楚。
“谢谢您。”我对她鞠躬。
我立刻飞奔出去,打上车,去了老太太告诉我的医院。
我找到住院部,挤进电梯,看着楼层不断升高,想着这里没有我那次住的那么高,那么好。
电梯里的消毒液,还有汗水的气味和各种气味混在一起,什么样的人都有,好像这是一节通往死亡的列车。
我找到房间,看着上面病号的姓名里赫然的李秀婷几个大字,我的心突然碎了。
在我还在享受着美好生活的时候,母亲已经在病榻上孤独地等待着。
她在等着她引以为傲的读着大学的儿子回来看她。
我推开病房的门,旁边的衣柜橱子因被褥的庞大被挤开缝隙,厕所虽然有所清扫,但是依旧让我感觉很脏。
三个病床挤在一起摆在病房里,窗户紧关着,好像是要把病毒隔离一样,窗帘紧紧地粘在一起,好像是怕一丝温暖照射进来。
我往左一看,是一个头上被缝了六七针的一个孩子,她的奶奶正在她的旁边;还有一个刚刚出了车祸,现在有些好转的年轻人;还有最里面那个最疼爱我的母亲。
我推开蓝色的挡帘,看着我的母亲正在熟睡。
她面无血色,有些暗黄,嘴唇干裂发白,头发从发根开始几乎全白了,眼圈发黑,皱纹已经出现在母亲的脸上。
她像是一个没有任何生机的枯叶,一动不动地在那里停放着。
我拿过旁边的椅子,想着等母亲醒来,顺便理一下情绪。
我握住母亲的手,发现很凉,而且母亲的手像树皮一样干枯,没有任何水分,肘关节处是肉眼可见的密密麻麻的针眼。
而这双手,我上次见还是毕业典礼,母亲抓着我的手,说我辛苦了。
我一瞬间捂住嘴巴,眼眶抑制不住泪水,我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痛苦让我的大脑有些眩晕,我有些恶心。
我缓缓地跪在地上,看着病床上的母亲,我痛恨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做不到。
我完全不知母亲究竟经历了什么,也完全不知道母亲忍受了怎样的痛苦,就连母亲出事了,我还心安理得的在家里享受着阴凉和安逸。
“儿子,你就是妈最大的期望了,好好学习啊,听话,不用惦记妈妈。”
“儿子,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你就放心的在那边学习吧。”
母亲在聊天里的每一句话,都包含了多少痛苦和煎熬啊!
我哽咽着,我的心痛苦的不行,我的手有些发抖,我没有想过再见到你,会是这样的场景。
我哭了好久,紧闭双眼,突然站起身。我没有时间再哭泣了。
我走到这一层的服务区,我询问医生我母亲的病症。
负责给母亲检查的医生看到我,叹了一口气。
“您好,我是李秀婷的家属,我想请问一下,我母亲现在怎么样了。”我眼眶依旧有些红润,声音因为哭泣显得有些稚嫩。
“怎么是个孩子来了,你爸爸呢?”医生有些担心,问我父亲为什么没有来。
“我想知道我母亲怎样了!求您告诉我。”虽然父母没有离婚,但是这件事如果告诉父亲他会来吗?我想先探探路。
“她已经进来快两个周了,一直是一个老太太来照顾,也不见家属来。问她吧,她就说丈夫死了,孩子还在上大学。”他有些遗憾地说着话,对于我现在才开他可能有些愤怒。
“我只能说,你妈妈需要做手术而且要尽快。”
“什么病?”
“她的血管被堵塞了,堆积的情况很严重,她晕倒除了高血压还有气息不通顺,就是因为血管堵塞。”
“如果做手术,大约报销后需要十多万。”他一眼看出来我想询问的东西。
“她拿不出来,老太太也没有办法,抽血化验,还有CT已经诊断出来了,不做手术不行。”他摇了摇头,看着我,想征求我的意见。
“您能宽限几天吗?”我一下子想到的是这句话。
“越晚越严重,你母亲身体本来就不好,还有高血压。如果情况危机了,就会有生命危险,你是唯一的家属吗?孩子?”他再次强调告诉我。
“我是家属,我……我们做手术。”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我知道手术必须要做,可是钱从哪里来?
这样的情况我好像不止遇见了一次,但是,不是我身临其中,所以我总可以用旁观者的身份做出选择。而如今不同了,躺在病床上的是我的母亲,是我的家人,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那安排在后天做。这是最快做手术的日期,你们记得准备好。”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哎,真是,让一个孩子遭罪。”他临走时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哪怕借钱,也要救下母亲。我的脑海里想着:可是这不是唯一可以让父母可以重归于好的机会吗?
如果我告诉父亲,母亲需要做手术,父亲一定会救母亲,这样母亲就肯定回家了。
我正要拿出手机给父亲打电话,但是在我点开父亲电话的那一刻我停手了。
母亲一辈子都在收到瞧不起和冷眼,就因为她不挣钱,就因为她什么也不用做,昨天奶奶说的那些话,不就是明摆着看不起母亲吗?
对于他们而言,我的母亲不是家人,是他们厌恶的对象,而这种厌恶持续了二三十年。
如果用他们的钱救了母亲,母亲闹了离婚再回去那个家,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日子了,就一辈子收到受尽委屈,姥姥和姥爷都走了,大舅老舅也因为她闹离婚对她一顿谩骂。
现在就她自己孤身一个人了,她在那个家里付出了半生,但是最后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如果这样救下母亲,她宁愿死去,可是我没有那么多的钱。
我一瞬间陷入了绝望,我拥有智慧和知识,但是在这样的处境下。他们分文不值,我才明白现实真的很残酷,我一直都是同这样的残酷擦肩而过。
我看了看手机里的雨馨,我们合照的锁屏。
“她现在有一个公司,混的风生水起。”
如果向她借钱呢?我瞬间向自己扇了一巴掌。
我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我拿出钱包,里面的银行卡,有我自己的,有雨馨给我的,有老林给我的。
自己有多少钱,我心知肚明,我看了看好不容易睡着的母亲,下楼询问了手术和手术后总共的金额,然后我去了附近的银行。
看着满为人患的银行,大家挤成一团,好像匍匐在地面上,大家都是要给医院送钱的。
我扭头看着高耸的医院,突然觉得这样地方,真的让我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大家都有自己的难事啊。
我插入卡,看了看余额,发现老林给了我二十万。我当场激动地鞠了一躬,悬着的心终于有点落下了。
我谢天谢地,母亲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