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汪兆龄的计划是有一定可行性的。
用最卑微的态度开出最昂贵的价格,再以和硕特部作为某种程度上的威胁,两相叠加下来,不管换做何人都可以充分感受到大西想要招安的诚意。
有着这样的基础,后面的事便好办了。
只要在某些方面露出些可以谈判的信号,就算仅靠着讨价还价他也有信心能将明军拖上个把月。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在朱慈烺眼中,不受控制的内部力量甚至比外面的强敌还要危险。
当初他能于一夜之间夺了数百军将的兵权,现在就不可能允许大明有近乎独立的人马。
如此情形之下,朱慈烺自不会再与他多说什么,而这迟滞明军的谋算也就落到了空处。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就当汪兆龄心事重重地准备回去复命之时,却有一队如狼似虎的兵卒将他围了起来。
见此情形,汪兆龄自然以为喜怒无常的明皇是要取他小命,可当这嘶嚎才传了几声,他便见一虎背熊腰的军将快步走了过来。
“聒噪!扰了圣驾,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自跟了张献忠以来,人命在汪兆龄心中的地位便一落再落,待到现在大抵与草芥也无太大区别。
可那都是旁人的性命,并不代表他对自己的生死也毫不在乎。
所以当那军将气势汹汹地走来之时,他满肚子的争辩之词就都生生被堵在了喉咙以下。
“陛下有旨,外面兵荒马乱,汪兆龄便等几日再走吧。”+
待听此言,诸般情绪立时消散,紧接着一阵明悟便于心间生出。
明军怕是要动手了。
站在小皇帝的立场上来看,流寇与鞑子将才做过一场,自不虞流寇与其有所勾结,而此时的流寇竟拿着那样的条件前来重庆,这谈判从一开始便没有成功的可能。
此等情形之下,明廷与其空耗时间,倒不如直接动手,而这“等几日再走”八成也就是想要来個突然袭击吧。
想明白这些,汪兆龄自然有些弄巧成拙之感,可当他扫了眼虎视眈眈的兵卒,心中却怎么也想不到通知广元的法子。
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心念及此,他的面上不由浮现出绝望之色,但那军将又怎会管这些逆贼心中所想,见其迟迟没有反应便厉声呵斥了起来。
“愣着作甚?!还不谢恩!”
越不将旁人性命当回事的,越会将自己的生死看得比天还重。
哪怕汪兆龄晓得他那个皇帝正在做什么,明军北上又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可当这声呵斥入耳之后,他还是颤颤巍巍地拜在了地上。
“学......学生,谢陛下隆恩。”
汪兆龄的眼皮子终还是太浅了一些。
在他看来,明皇之所以直接断了谈判的可能,其最根本的原因便是觉得自家与鞑子耗了这么长时间,军心士气当已低到了某种程度,只要此时派兵进攻,必然能够一战取得全胜。
不可否认,这的确是缘由之一,但论及根本,真正让朱慈烺决定北上的却是他想明白了某些事情。
原本,他心心念念只想收复大西军中的人才,如此才一直表现得犹犹豫豫,瞻前顾后。
可到了现在,他却已想得非常明白,只要张献忠还活着一日,大西军便是不安定因素,绝不可能成为第二群闯军残部。
这般情形之下,他若再似先前一般,那最终的结果要么时埋下一颗定时炸弹,要么就是让湖广、川黔再陷战乱之中。
看到自家陛下的变化,似樊一蘅这等高级官员自然颇为欣喜,随即整备了好一阵的入川各部陆续开拔,一场大战显然就迫在眉睫。
只是...............
“你来了这么长时间,怎还连那刘进忠的动向都没探出来?”
渠县北面的明军临时营寨之中,杨展才一见曾英便劈脸责问了起来。
从官职上来说,他们都只是参将而已,并无高低之别,可从资历上来说,杨展在崇祯十年便已因中了武进士而被授为游击,那时的曾英却还是混在成都的“曾公子”而已。
有着这样的差别,杨展在同这后辈说话时便不那么注意,语气多少也就带上了些长辈的口吻。
若换旁的时候,似曾英这等年轻气盛且有战功在身的人自不会惯着对方。
可这么长时间,他的确没能查到达州流寇的动向。
再加上大军即将北上的消息已经传来,他却也有些不知如何辩驳了。
切莫小看了这支不见踪影的人马。
大军若要北上广元,这达州的位置便等于安在了大军的腰眼处,若真达州的这支人马在交战之际突然从后方杀出,那么对主力而言无疑就是个天大的威胁。
面对这等情形,杨展、曾英又怎会毫不在意?
“我若有差错自有督师、陛下责问,就不劳杨参将费心了。”
这话说得不软不硬,曾英虽还不解心中恼恨,但也只能做到这般程度,可谁曾想,素来傲慢的杨展却在听到这话之后愣了一下,待曾英都有所警惕之时他才又接着说道。
“某家走时,陛下曾让咱收敛脾气,莫要得罪同僚,却不想一来就引得曾参将不悦,实在是......”
看着面带苦笑的杨展,曾英却有些一拳落在了空处的感觉,可人家都已将话说到了这样的地步,他若再穷追猛打岂不是显得有些小家气?
随即他双拳一抱便朗声说道:“这几日寻不到那达州流寇的去向,咱也是有些焦躁了。”
有了这个小插曲,早前也互有耳闻的两人立时便熟络了起来。
自表面看来,这两人一个大度,一个知错能改,当也算是国家栋梁,可换个角度来想,若没有那句“陛下”又会是何等结果?
这便是有个能够服众的上司的好处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由于樊一蘅和王银龙的存在,川黔明军各部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