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元吉巡抚赣南,胡茂祯胡一青领世职,余者诸将也都各有积功。
一手胡萝卜一手拿大棒。
很恶俗,但也很有效。
当朱慈烺宣布完对各人的封赏之后,万元吉虽还与受罢黜时一般波澜不惊,但似胡一青这等略莽一些的却已将先前那一通彻底丢到了脑后,只觉太子殿下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大局,各人心存怨望的确不该。
这么想本也没什么问题。
说到底,如此行事的出发点就是借大胜之威压制明军的内部矛盾,否则,朱慈烺只需将骑军全都摆在明面上,他王体中又哪来的胆子掠其兵锋?
当然,这般谋算却也落到了正处,赣州明军不但在诸般因素之下服服帖帖,更关键的是朱慈烺还得了一个试探何腾蛟的机会。
诚然,在原本的历史上督师湖南的何腾蛟的确以身殉国,但他同样对朝廷中枢阳奉阴违,且还在内部挑起各种矛盾,最终断送了复湘援赣的战略大局。
待到此时,他更对朱慈烺行监国事装聋作哑,哪怕从客观上来讲他的处境也算艰难,但人心隔肚皮,若不探明其心中所想,小朝廷对湖南的态度也便成了无的放矢之举。
由此,朱慈烺才想到了送王体中人头至其军中的法子。
“太子殿下再取一胜实在可喜可贺,却不知于老夫这里除了惩处曹志建之外还有什么交代?”
何腾蛟看着桌上木匣里已被腌制过的人头,心中却是充满了不解。
来使虽言此行乃是通报赣州战况,并让他以临阵脱逃之罪惩治曹志建,可他能爬到这等官职,又怎分不清主次?
六日前阵斩敌将,今日便已送至长沙。
抛去处理首级,便是日夜兼程时间都只堪堪足够。
如此紧张,显然说明这颗人头并非顺便带来这么简单,否则于常理而言,此等阵斩大将之胜,不得仔细处理、沿途通传,搞得湖南境内人尽皆知再施施然来往长沙?
可这人头到底又是何意呢?
心念及此,何腾蛟看向堂中使者的目光中不由带上了一些闻讯之意。
“卑职走时殿下只说命部堂严惩曹志建,其他倒是未再叮嘱什么。”
“哦,尊使一路辛苦,且先下去休息吧。”
话音落下,来使自也不再多留,而立于大堂两侧的几名文官则同时将目光投到了何腾蛟身上。
这些人皆是其僚属,在左良玉起兵北上之后,何腾蛟便将他们聚至长沙,并为他们分配战马、船只、粮草、装备,建立几支武装分别担任首领。
只是这些武装匆忙建立,不管从数量还是质量上来说都算不得可用之兵。
由此,何腾蛟便也在与各军打交道的过程中少了几分底气。
“部堂,殿下之意怕还是得落在这人头上啊。”
待见使者离开,堵胤锡立时便站出来说了一句。
其实在座都非庸人,皆能看出这一点,可这人头来的无因无果,他们对太子殿下的真正用意还是无有头绪,所以待见有人主动站出便纷纷将注意力转了过去。
“哦?仲缄可是看出什么了?”
“部堂,职下倒是没看出太多,不过这王体中是杀了其上官白旺才投的鞑子,此时我湖南因........”
是在向闯军示好吗?
堵胤锡话音一落,各人皆于心中生出此念。
这倒也不难理解,此时的湖南共驻有二十余万闯军,若无法捋顺他们与朝廷的关系,那么湖南便会继续暧昧下去。
哪怕朱慈烺能说动两广、西南,可在腹心处还摆着这么一股庞大且态度不明的力量,那么朝廷便得分出些人马以备不测。
如此情形之下,已然失了半壁江山的大明又有多少把握能在与清军的全面对抗中取胜呢?
可说一千,道一万,崇祯毕竟是因闯军而死。
就算这位力挽狂澜的太子殿下知道招揽闯军会对反清事业产生多么巨大的正面影响,但有此事在前又怎能光明正大地摆出态度呢?
由此想来,把杀了李自成大将白旺的凶手送来,岂不正是于不可能间生生寻出来的一条和解路线吗?
“镍台许是想岔了。”
就当众人都觉得堵胤锡所言颇有道理之时,下湖南道参议傅上瑞却又站了出来。
“且不说殿下与先帝甚亲,会不会真就饶了这些乱民,单单有违孝道这一点便已将殿下框死,哪怕殿下深知闯军余部之重,怕是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此言一出,众人又觉甚是在理,只是他这一番说法却也未曾给那首级找到合理的解释,所以何腾蛟便又追问了一句。
“那依禧徵之见,这首级.........”
“部堂,职下以为,这是让您与闯军划清界限的意思。”
话音入耳,何腾蛟不由苦笑。
此时李过、高一功领五万驻于洞庭以西,刘体纯、郝摇旗等人领二十余万驻平江,这一左一右下来直接将长沙夹得不能动弹,他何腾蛟又凭什么与闯军划清界限?
值得一提的是,闯军在李自成和几位大将死后其实也陷入了分裂之中。
就比如,在驻于平江的这路闯军里,原来的卑将郝摇旗领四万,王进才领八万,原来的右营右果毅将军刘体纯兄弟领五万。
反倒独当一面的刘芳亮、田见秀、袁宗第几人这个领五千,那個领七千,已然无法对原本的属下施加半点影响。(军队数量皆出于史,莫杠)
再比如,李过乃是李自成的侄子,从法理来说李自成既然无后,那么余部奉其为主当也是情理之中。
可实际上,两路闯军分驻洞庭东西竟老死不相往来。
若非何腾蛟等人用计使洞庭以东的闯军彻底决裂,让田见秀等人因实在没了去处而和李过合兵,说不得他们这辈子当也没有再见之时。
由此便能轻易看出这些闯军各部之间的关系也因李自成的意外死亡而变得错综复杂。
且放下闲话不表。
于寻常人看来,在场众人当都对傅上瑞之言不以为然,可实际上,当他这话出口之后,立时便有人站出来表示了赞同。
“部堂,职下也以为禧徵所言当为殿下本意,而且.......”说到这里,章旷抬头看了看何腾蛟,待见他面色发苦却终是狠了狠心接着说了下去:“而且闯军势大,驻于长沙左近终非长久之计啊。”
“部堂!诸将内里虽有各种纷争,但他们都深念部堂收留之恩,无时无刻不思抗击鞑子、以报国恩,我等切不可行那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啊。”
“谬论!闯军各将便连先前的上司都不认了,又谈什么报国恩?他们要报国恩也是当去寻李过,我大明又对他们有什么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