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恨极了他,听他话语里有漏洞,便在旁边冷冷道:“你远在岷州,如何知道宫中服食常例?”还想追问一句“陛下用度,宫中不能补足,倒要你这一州刺史来补么”,却觉手肘被人捅了一下,我忍住回头的冲动,将头微微向后一偏,余光只见婉儿极轻微地对我摇了摇头,便闭了嘴,母亲听我说话,反倒笑了,将我揽在怀里,看武敏之时脸又沉下来,道:“罚你半年俸禄,你那些车马衣服,具折成钱帛,与俸钱一道缴入户部——去罢,回去好好想想。”
武敏之惶恐着退出去,尚食要将他进献的吃食也一并撤走,母亲却指着那道红虬脯并几样酥酪道:“这些留下,其余都拿出去,给几位相公各十盘,许敬宗年老,将果品分一半给他,余者视品级以次分与殿前诸官。”
等人走了,方携着我的手坐过去,宫人们另奉上日常饭食,母亲面前不过十余盘,我面前不过数盘而已。
母亲道:“给上官才人也设一席。”将她留下的几样东西分了一半给我,一半给了婉儿,我们两谢过圣恩,各自入座,略用了几口,才听母亲微笑道:“兕子方才似有话未说完?”
我故意赌气道:“也没什么完不完的,再说一万次,他也是我的表兄,阿娘嫡亲的侄儿。我们是一家的亲戚,做了什么都是阿娘的脸面,还是不伤和气罢。”
母亲垂下眼,看了看眼前一盘羊肉,高延福忙屏退尚食,躬身向前,替她切了薄薄一片,夹在饼里献给她,母亲捏着那饼看了我一眼,我忙舀了一勺腌樱桃,拌着酥酪吃了一大口,母亲摇头笑道:“一点样子都没有。”
我笑道:“只在母亲面前才这样,若是有外人,又不一样了。”说话间已将一碗酥酪吃得干干净净。我早上起得太早,懒怠用饭,韦欢便将尚食送来的汤饼滤了水,用茱萸、胡椒、蒜齏和肉酱拌作了冷淘一样的东西,哄我吃了一大碗,这下又吃了一碗酥酪,胃胀得着实难受,片刻间又打起饱嗝来,怕母亲责怪,抿着嘴只是忍。
母亲显然瞧见了我的窘态,停了箸,对我招手道:“兕子,过来。”
我慢吞吞起身,蹭到她身边,母亲拉着我坐下,一手要来摸我的肚子,我一面向后缩,面上颇羞赧地喊“阿娘”。母亲在我头上拍了拍,有几分严肃地道:“坐好。”我只好乖乖坐着,任她在我肚皮上揉了揉,又听她向门口道:“叫今日跟公主的人进来。”
外面传话,不多时便见韦欢同两个宫人、两个宦官弯着腰进来,韦欢想跪在后面,母亲却直接点名道:“韦四。”
韦欢毕恭毕敬地跪下,膝行至前,伏在地上,听任母亲吩咐,我见母亲面上并无喜色,忙忙地就要起来,被母亲按住,只好在她身边使劲对韦欢使眼色,可惜韦欢在我面前嚣张霸道,到了母亲跟前却连头都不敢抬,我在这里使眼使得眼抽筋,她却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母亲问她:“公主今早用了什么?”她也便老老实实地答:“启奏陛下,丑正起来,吃了一碗豆茶,后来又用了一碗汤饼,临出门时,还吃了半个煮鸡子。”
母亲斜着眼看我,我分辩道:“本来是饱的,到了阿娘这里又饿了,总觉得要吃些什么才好。”不知不觉间,又把平时对父母撒娇时那种蛮不讲理的娇憨语气带出来,索性胡说八道道:“是我不好,如今大旱,母亲躬行节俭,我却吃这么多…”被母亲一瞪,便住了口,向前爬了几步,跪在母亲跟前,不住拿眼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