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起的早,玉簟打了叉竿,拾掇过炕,便是烧了水与水烟洗漱。
离着晨省的时候还早,这会子脑子睡的昏沉沉,水烟靠在凭几上,盯着书出神儿,却是看不进了。
外头传了早饭进来,布了一桌子,她只勉强吃了几口便叫丫头撤下去,只说今儿早的桂花藕粉糖糕甜的发腻。
玉簟额首,识眼色的命了小丫头下去换了些味淡的吃食。
里屋默了一瞬,便听外头帘子轻响,随后见着玉簪领了月例进来。
玉簟见状,满脸堆笑的迎上去:“领了多少?”
“一贯的样儿,只说翻过月该给各院儿涨些,倒是只打雷不落雨。”玉簪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
玉簟接过她手上的八宝嵌玉紫檀木攒匣子,朝她使了个眼色,只一头说一头朝后头炕柜走去:“二两银子数目可不少,咱们姑娘平日节俭,银子流不出去,也是攒了不少的。”
言罢,玉簟将柜屉子锁好,扯出抹笑,脸颊两边露了靥儿,压步过来拿了篦子与水烟抿头。
玉簪轻叹一声儿,顺手接过茶壶来,与自个儿倒了一盏,一口气吃了,抹了抹嘴:“今个儿去领月例,大娘子那头倒是热闹,让几院儿的丫头看了好大一出戏。”
这会子见水烟瞧了自个儿一眼,似是得了准许,玉簪兴致颇起,欲接下去讲,倒是不巧的,见外头的青黛端了红漆汤碗进来,讪讪住了嘴。
几人多少顾及些,只不知那会子青黛在外头听了多少,见她做恭敬之状,看不出模样,呈了汤碗退至一旁,却是不见要出去的意思。
“这会子姑娘梳妆,房里用不着什么人,只过会儿来唤。”玉簟意有所指,轻咳一声出言赶人。
一屋的丫头行了礼出去,青黛倒是还杵着,双手叠在小腹上,低眉额首。
“你也出去,姑娘更衣便去唤你。”玉簟手上动作顿了一瞬,冲青黛扬了扬头,柔声道。
青黛稍怔,没想到玉簟会赶她,抬眸瞟了水烟一眼,见她微阖着目,却是无话,顿时心有不甘,从鼻中哼出一气,福身出去。
玉簪霎一霎眼儿,走到帘子边儿掀过一角儿,确是人走了,这才拂了袖子进来:“今个儿凝翠苑的解意与大娘子身边的孙妈妈不对眼儿,原是去讨要早前儿的月例,说是正屋那头私扣下不少,后来不知怎的,几人吵了起来,要闹到老祖宗那去,还是凝翠院来了人,向大娘子赔了礼,才劝住了。”
不知水烟听了否,不见甚反应,只专心挑了支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簪与玉簟,玉簟接过,极小心的与她扁上。
玉簟乜了镜中的水烟一眼,见她无话,侧过头去唤玉簪:“去唤青黛进来罢。”
言罢,便是轻扶水烟起身,预备更衣。
一番程序下来,到了正屋省过孙氏,便又听慈安堂的褚妈妈来唤,只请去沈老夫人那儿吃茶闲坐。
姑娘几个结伴同行,水烟自有心事,想着方才孙氏的面色不佳,怕是因着宁姨娘那头的事儿惹了烦恼。
与姊妹们无话,这便是落了一步,晚了半盏茶的功夫。
小丫头到里间儿通报过,只迎着她进去。
里头打了新的冰鉴子,有小丫头摇扇,倒是才进来便收了汗,是极凉快的。
行过礼,沈老夫人示意她在一侧坐下,见姑娘们齐了,摆了摆手,命了丫头上来倒茶。
水烟盯着小丫头的动作出神儿,却听上头沈老夫人开口,听着声音倒是心情大好:“今个儿宫里传了口谕来,贵妃娘娘恩泽,遣宫人新打了冰鉴子,我这得了一副,旁的便唤丫头往各屋送去。”
话刚落下,众姑娘一脸喜色的起身儿谢过,待再坐下时,水烟微微顿了顿,瞟见祖母处恭敬的站了个人,定睛去瞧,才看清是凝翠院的宁姨娘。
打那日的事儿过了,便是许久不见,如今只瞧宁姨娘面上脂粉铺的厚,青丝绾作个流云髻,只扁支玲珑嵌珠宝玉银簪作配,上身套了个浅翡翠色绣花对襟长褙子,衣身宽大,身形有些难撑起来,似是瘦了一圈儿。
水烟心中叹息,掩下神色,撩过几子上的茶盏,轻撇去沫儿抿了一口。
“你们父亲前日进了大内接诏,得知圣上念及贵妃娘娘深宫久居,思家心切,特批下恩准,准允外亲不日便可听诏进宫探视。”沈老夫人呷了口茶,人终究是老了,略显混沌的眸子里漾出水来,连同着声音也颤了稍许。
身侧的瑜姨娘见状,面上捧着笑,立马迎上去劝:“老祖宗思女心切,贵妃娘娘承宠不衰,得了恩准可都是独一份儿的,论了历代宫妃也是难受如此鸿泽,您且放宽心才是。”
听了这话儿,倒不是没有道理的,水烟眼波流转,抚上皓腕上的玉镯,心中暗想。
是了,大陌历代下来,也不曾有过除生父母外,家下妇女同外戚入宫探亲的理儿,如今圣上破例特准沈家携下辈儿姑娘们入大内探视,可想而知,她姑母是受了多大的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