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原本还只是有些压抑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了起来。
无数的官员先是鸦雀无声,瞪大了眼睛瞅着赵光美的背影,然后突然又变得嘈杂无比,也不管是不是御史了,直接就冲着赵光美开喷,但其实核心论点就一个:怎么他妈的可能这么多?
大宋一共才多少官啊?
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赵光美借着司法改革查案的机会,已经把地方政府都给过了一边了,好多原来的地方官员都主动下野,去做生意去了。
怎么又搞出来这么多?
不把这官场上上下下折腾一遍是心里难受么?一千多人啊!这朝廷现在还剩下了多少人?
愤怒?
恐怕是恐惧吧。
赵匡胤本人也懵了,万万想不到赵光美居然会来这样一手,让人将他上的卷轴呈上来,打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名和官职,却是连具体的犯罪内容都没有,基本也就是个名单。
“如此多的人,都犯了罪么?这怎么可能?什么样的案子,能牵扯到这许多的人来?都有证据么?都是什么案子?”
赵光美则是正式地道:“自然都是有证据的,其实……不管是反贪腐,还是反治安,都不存在什么技术难度,只需要查阅他们在钱行的流水,基本就差不多了。”
说着,赵光美回头冲着百官露出了一個亲切且友好的微笑,道:“先说这开封事吧,其实查起来非常容易,臣弟只是让曹彬,和钱行的人相互配合,着重调查了一下近三个月以来,义字门那些个堂主的财务状况而已。”
“其实义字门中除了窜天鼠,其他人还真都没达到巨富的程度,绝大多数的中层堂主更是谈不上什么有钱,所做的生意都……也就那么回事儿吧,其钱行中的流水其实都是有数的,突然的一笔大额财产转移,就会显得非常突兀。”
“三个月来,一共有十七名堂主级的混混收到了大额的转账,只需要顺藤摸瓜,自然很容易就将市井中的一些后台掌柜追查出来,同样,再去调查这些掌柜的资金流向,其实是很容易将嫌疑人锁定出来的,再由曹彬派人去做针对性的调查,也就比较容易将他们的人脉网络摸个七七八八了。”
“更不必说,此次事件中那个核心人物,也就是黑心熊了,臣弟查到,他的个人账户在最近三个月里大额钱财的进进出出极大,甚至动辄都是百万贯,一个开赌场的,哪来这么大的资金进项?自然也是重点调查的,这一查,自然也就顺藤摸瓜的多查出了一点东西。”
“毕竟,这种案件跟刑事案件不同,说一千道一万,少不了金钱交易在其中润色,只要是钱,就必然会雁过留痕,目前钱行的档案储存能力……至少三个月内,想查什么还是很方便的,所以臣弟一直由着他们,也是想放长线钓大鱼。想抓人,我早就能抓了,而且哪用得着严刑逼供那么麻烦呢?”
闻言,所有人不自觉地就瞅了一眼刚刚还洋洋得意的王继恩。
这会儿已经蔫了,而且脸色看起来特别的不好。
本以为是立了个大功,天知道他为了这个大案花费了多少精力,安排了多少密探,甚至他真的都豁出去了想把赵光义都给审出来的。
他当然知道赵匡胤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惩治赵光义,但是无所谓,他就是要通过这样的态度告诉赵匡胤乃至天下人,他是一只谁都敢咬的疯狗,这种事情只有他们太监能做,甚至是连后路都不想的。
毕竟,都已经切了自己一刀了,谁又愿意永远一辈子伺候人呢?
晚唐的宦官干政因为实在太吓人的缘故,朝廷对他们这些宦官的忌惮实在实在是太大了,好不夸张的说,宋朝绝对是历朝历代中宦官权力最小的一个,甚至这都不是赵匡胤和历史上的历代官家在防备他们,而是整个文官系统,甚至武将系统集体的,默契的,甚至是本能的排斥一切跟宦官有关的东西。
所以他王继恩现在代表的其实已经不再是自己了,而是整个宦官系统,上上下下多少的官宦现在拧成一股绳全力支持着他呢,为了破局,他连石熙载都敢审,实则已经是孤注一掷,近乎疯狂了。
可结果他都疯成这样了,却愣是在赵光美的轻描淡写的拿出名单和钱行流水之后,都成了无用功。
甚至严刑逼供这种方式还显得很下作。
因为确实是存在屈打成招的情况。
鬼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情。
‘秦王殿下……哎~,果然还是那么的深不可测啊。’
赵光美也没去理他,他还真不是对王继恩,或者宦官干政有什么意见,毕竟他可是储君,将来他也是要做到官家那个位置上的,而且他对宦官没什么忌惮,唐末的宦官干政其实只是历史的意外,跟宦官本身没多大关系。
只怪自己的火力太猛,一不小心误伤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大家现在真没啥心思关心王继恩了,因为赵光美又他娘的开炮了。
“至于另外的那张名单,则是大额受贿的证据,其实,自从钱行成立之后,东厂便至少雇用了两千多人在钱行从事档案收集,归纳整理的工作。”
“这项工作是很有意义的,只要制成图标,我就可以很清晰,也很直观的了解咱们大宋目前的经济情况,贫富差距情况,包括产业结构情况等,商行和三司方面则可以根据这些数据来制定经济计划,宏观政策等。”
“当然,捎带手的,真的就是顺便,对国内至少是那些很有钱的人的资产情况也会有个摸排,有些个大人们的资产……实在是说不清楚来源,这种情况一般只要不是太过分,臣弟都会让曹彬派人去查一查,也没急着动手。”
“还有一些人,跟商行如果没什么关系,名下又没什么产业,却能莫名其妙的发一笔横财,这种人其实查一查的话,大多时候,只是在钱行内部的账目上就能查出问题,往往也都是跟某位大人,甚至是多位大人有关。”
“简而言之,自钱行开办以来,不管是搞代理人也好,白手套也好,只要不是现钱或实物货币的交易,钱行都有记录,也都挑出来了,一些情有可原,或是数额不大的我都没往上面列,就当是放了他们一把,列上去的,都是近两年内贪腐超过30万贯以上巨款的人,不敢说一个没落,但却可以保证,一定是一个没错。”
说完,就见那身后的百官中已经有人腿软的一屁股坐地上了,甚至还隐隐的能闻得到尿骚味,不知是谁尿了。
赵匡胤本人也是觉得目瞪口呆,却是连发火生气都不敢了,反而觉得有些惶恐,也不知怎么办好了。
赵光美索性也挑明道:“除非是不收钱,帮人办事永远只收古董之类的,他还得保证古董不出手变现,否则,在当今这个一切金钱交易几乎都依赖钱行的时代,反贪腐,从来都不是技术上的问题。”
“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办法,大哥您如果敢的话,咱们可以将目前大宋所有身价在100万贯以上的人挨个审查一边,调查一下这些钱的流向,哪些是通过自己的聪明才智自己赚的,哪些是通过权钱交易来的,甚至哪些是帮别人代持的,一查一个准,应该不会有什么漏网之鱼,能将您手上的名单再扩大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