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濡夏的夜晚,陈四平心绪不宁,看不进书。他发了半天呆,跑到闷热的阳台上,把父亲留下的三只纸箱搬进自己房间,出了一身大汗。
母亲的房门紧闭,隐约传来电视的动静,一阵阵事先排练的假笑。陈四平进进出出,没有惊动到她,她总是开着电视打瞌睡,颈背弯得像个问号,有时候整夜不睡。
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这是她的生活的一部分。
纸箱很重,塞得满满当当,七八年没动过,积了一层灰。陈四平没有经验,不小心吸了几口,觉得喉咙不大舒服,地板上满是灰痕,踩得一塌糊涂。他看了看脏兮兮的双手,想揉鼻子,又放了下来,觉得自己笨手笨脚,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他到厨房洗过手,绞了一块湿毛巾,蹲在地上,把地板和纸箱小心翼翼擦拭一遍,抹去浮灰,又出了一身大汗。
身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陈四平干脆冲个澡,灌了一杯凉白开,搬个小凳子,定定心心坐在纸箱前,用钥匙划开封箱带,打开顶盖和防尘翼。他看见满满一箱书。
陈四平愣了一下,打开另外两只纸箱,也还是书。书的大小不一,缝隙里严严实实塞满了报纸,以免晃动。
只有喜欢书,爱读书的人才会这么细心吧!
陈四平拿起最上面一本,《我们为什么生病,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作者是美国的r.m.尼斯和g.c.威廉斯。稍微看了一眼简介,讲达尔文医学,这是个全然陌生的概念。父亲并不学医,他在机关坐办公室,似乎与达尔文也扯不上关系。纯粹是爱好吗?就像他一个管电教设备的,热衷于读法布尔。
随手翻了翻,父亲读得很仔细,划划杠杠,改掉个别错别字和标点符号,在某一页开始的天头地脚,还留下一大篇心得。
字写得很随性,谈不上好,涂涂改改,内容也与书无关,只是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