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顾绛河便和温寄柔准备上路了。
看着伸手不自觉挠着脸颊的温寄柔,顾绛河与九夏不禁偷笑了起来。
“笑什么啊?”温寄柔没好气地说道,顺便摸了摸唇边沾着的花白的胡须,此时在外人的眼中,他不再是一个俊朗男子,而是一个头发花白满脸胡须的老者。
“温大哥,谁让你的头发这么白,你这样要是回到中原,怕是两天就给人认出来了吧,我们姑娘可是想了好几天猜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呢。”
决定好回中原的时候,温寄柔的一头白发却成了他们的一大难题,赤血芝虽然治好了他的畏光之症,他的长发却始终无法变回黑色。
“若实在不行,我剃了便可。”温寄柔倒是满不在乎地看了看自己的一头白发,自小这一头白发便是带给了他太多的磨难,所以他倒也是不怎么对它有所留恋,“我扮成游僧即可。”
“那倒也是不必如此,”顾绛河摸着下巴思索道,“我们可以将你扮成老者的模样,这样你也就不必剃发了。”
谁让自己这与众不同的相貌呢,温寄柔长叹了一口气。
顾绛河率先策马领着九夏沿着路得得离去,温寄柔随即跳上马,并未有丝毫犹豫,追上了两人。策马引来的风将顾绛河的衣摆吹得向后扬起,好像也无形中预示了她那愉悦的心情。
能再回中原一趟,她还是高兴的吧?
温寄柔忍不住想,那么他这一趟,是否值得呢?
当初为了能够回到明月教复仇,他费劲心力走到了肖衍景的身边,不择手段为他登上了帝位。世人只觉得肖衍景身边有一个阴狠毒辣的谋士,可是只有他知道,若是论心计,肖衍景或许是略输于他这个自小在黑夜里生存的人,可是若论狠毒,他的手段只会比他这个谋士更胜。
他知道肖衍景这么多秘密,只一句死在南疆,他觉得当今圣上不可能会那么容易相信,这一趟回到中原,稍不留神,只怕就会再度陷入旋涡。
“你真的想好了吗,”他尚在走神,耳边却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他恍然回过神,回头对上了顾绛河那一双明亮的眼睛,不知何时,她放慢了速度等着他追了上来,“用已死之身回到中原,若是有人发现你未死,你会惹上麻烦吧?”
温寄柔用手抚摸着身下的马,忽然一笑:“圣上早已将我视为眼中钉,我若不死,迟早有一天会被他发现,既然如此,又何必躲躲藏藏,不如随心而为。况且我的白化症早已经注定我也无法享受齐人之福,既然如此,我们两个短命之人在江湖做个伴,又有何不可?”
“嗯?”顾绛河听闻吃了一惊,随即又哑然失笑,“说的也是。”当初赤血芝治好了他的畏阳之症,可是白化症毕竟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之症,天生便与常人不同,若真是想要享常人之福,只能说是机会渺茫。
“能够在这最后的年岁里与你做个伴,也不错。”顾绛河笑了起来,策马扬鞭就要奔了出去。
九夏见她飞驰起来,急忙在后面追赶:“姑娘等等我,你小心些。”
天色变得越来越明亮,风中飘散着滇南独有的花香,顾绛河在奔驰中不禁侧目望向了身边的男子,忽然有一些恍惚: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从未想过,有一天居然和他有着如此深的羁绊,若是还能与他再回到这里,有这青山绿水,便是终究长眠在了这里,倒也不会太有遗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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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皇城,强烈的日光透过窗牖,斜斜射进了明玥宫内,射在了黄花梨案几上,明黄色的奏章在光线的折射下,竟好似发出了亮眼的光芒。
案几后的人并未翻看奏章,右手食指与拇指之间转动着一串晶莹透亮的琉璃珠,若有所思似乎是在思考着些什么。
李甫振依旧握着他的拂尘,急匆匆地从殿外进入,十分急切的样子。
“李公公,如此惊慌,可不是你的作风。”
肖衍景听到脚步声,只是抬了抬眼皮,看向了李甫振一眼,淡淡地出声道。
“皇上恕罪,”年迈的身体让他下跪的时候动作有一些迟缓,“御医方才来报,小皇子的身体已经彻底痊愈,至此他将和其他皇子无异。”
“赤血芝的力量,果然让朕刮目相看。”
小皇子身体痊愈的消息似乎并没有激起肖衍景的多大的兴趣,反倒是赤血芝他却上起了心。当初赤血芝被千里迢迢送回的时候,看着这株并不起眼的血色灵芝,他起初是嗤之以鼻的,更确切的说,从一开始,他就并没有想过,这传说中的赤血芝,能够带来什么神奇的效果。当初让温寄柔前往南疆,本意便是希望他能够有去无回,可是如今——
见肖衍景并未出声让他起来,李甫振不敢妄动,只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可是年迈的身体却让他根本支撑不了那么久,已经隐约有汗珠从脖颈后偷偷流下。
其实知道了皇上的秘密越多,他便知道自己的命就越不是自己的,如今如履薄冰,只是希望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