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河间国乐成县。
此地乃是河间国的治所。
位于渤海郡南皮县的西北方向,二者之间的路程相差只有一百三十里左右,中间还隔了一条能够径直汇入渤海的漳水,往北则能连接幽州。
交通便利,人口稠密。
拥有以上诸多便利条件,乐成县自然不会是什么冷清之所,往日里车水马龙,也算是小有繁华。
只不过自打前几日,此地进驻了一支军队之后,乐成县就陷入了一股森然肃杀的氛围之中。
全城上下实施分时段戒严。
无论进出城池,都需要经过严密盘查,甚至夜里还有宵禁的规矩。
此刻在城中被临时征用的县衙之内,袁绍正背负着双手,面上满是焦急之色,左右来回踱步个不停。
直到门外传来亲卫的通传声。
袁绍才豁然转身,从刷步数的循环路径中解放了出来。
“府君,友若先生求见!”
“快,快请他进来!”
这边亲卫的话才刚说完,袁绍便已迫不及待的,让他把人请进来。
而后甚至干脆走下台阶,主动到厅堂中央的位置迎接来人。
过不多时。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一名看上去尚不到三十岁的年轻文士,就如风一般的出现在了袁绍面前。
此人,正是袁绍麾下极为重要的谋臣,出身于颍川荀氏的荀谌荀友若。
和曹昂手底下的首席文臣荀彧,乃是兄弟的关系。
……
“友若,情况如何了,前方探马可曾传回来什么重要情报?”
“公孙瓒他动了没有?!”
哪怕是已经见到了自己手底下的得力干将,袁绍心中的焦急也分毫不见减少,反倒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按理来说,以袁绍过往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沉稳的性格,不应该会如现在这样着急忙慌。
只不过此番所谋划的事情太过重大,颇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架势,各种细节的把控,将决定成败与否。
因此袁绍也不得不,将所谓静心静气的理念给彻底抛之脑后,而变得为之患得患失起来。
此刻听见袁绍的询问。
荀谌面上露出几分犹豫之色,但在一息过后,还是选择苦笑一声,旋即将前方传回来的情报尽数告知。
“回禀府君,公孙瓒动了!”
随着荀谌给出肯定的回答,袁绍心中当即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在炎夏天沐浴了清爽的凉风一般。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说些什么。
便已听荀谌接着陈述道。
“只是公孙瓒举兵行进的方向,和我们所预料的截然相反,他不仅没有继续向高邑县出发。”
“反倒还调集兵马向东而来。”
“其目标,似乎直指我军根基所在的南皮县!”
袁绍闻言,顿时头脑一懵。
……
“为何会如此?”
“这公孙伯圭莫非是犯了什么病不成,原本他在安平县停步,接连驻扎了好些日子,此事就已经很显反常。”
“如今甚至放弃唾手可得的韩馥,转而把矛头对准了我们,这不是舍易而求难,滑天下之大稽吗?”
袁绍是真的有些想不通。
他之所以会于此时此刻,出现在河间国的乐成县,目的就是为了跟在公孙瓒背后捡漏。
本来公孙瓒从幽州出发,率领大军攻伐韩馥,这件事情就是袁绍出面挑唆,从而得以成行。
而袁绍的战略计划。
就是一直远远的吊在公孙瓒背后,不离太近,但也不隔太远。
等公孙瓒即将抵达高邑县,韩馥切实体会到泰山倾倒一般压力的时候。
他再趁机派人,抢在公孙瓒面前见到韩馥,然后晓以利害,说服韩馥主动将冀州拱手让给他。
彼时机会一至。
袁绍便可立马率领大军跳出来,直接名正言顺地接过冀州牧的身份。
顺便还能吸纳韩馥的力量。
瞬间在名义和实际上占领高地。
统合之下。
公孙瓒绝对拿他没办法,毕竟幽州兵是远道而来,久战不下的话,粮草供给等方面就会出问题。
而夺得了冀州牧名号的袁绍,反倒能顺利的将冀州化为自己的主场,一长一消之下,公孙瓒拿什么和他斗?
再说了。
即便公孙瓒真的发狠要和他拼命,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初和曹操父子二人签订的协议,那可不是白签的,必要时候可以召集曹昂,率领大军北上支援。
总之只要谋划得当,一切顺利。
那冀州唾手可得!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公孙瓒不仅不如他预料中的那般,去给韩馥施加压力,反倒调转矛头,大有一副要和袁家拼
命的架势。
这直接就把袁绍的全盘计划给打的七零八落,令他一时有些茫然无措。
……
而荀谌这边,在默默的听完了袁绍的一番输出之后。
却依旧还能保持冷静。
只是在略微思衬了片刻后,便将先前自己一路上,所考虑出来的一种可能性汇报了出来。
“府君,这公孙伯圭虽然狂妄自大,但也不是莽撞无能之辈,更不会临战之前更改攻伐目的。”
“依属下之见,他之所以这么做,很有可能是察觉了我军的动向,甚至是猜到了我们的谋划!”
此言一出。
袁绍心里“咯噔”一声,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觉得荀谌说的有道理。
说公孙瓒犯了病,那只是心中恼怒之下的谩骂,事实上那位白马将军战略眼光之高,可是不争的事实。
而在这样的前提下。
做出前后迥异的举措,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
一想到这儿。
袁绍心中就有些丧气。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总感觉自打讨伐董卓归来之后,这一路上诸多事情,好像就都不太顺心。
现在就连好不容易想出这样一个绝妙的计划,也因为被敌人察觉到了端倪,从而成功的希望渺茫。
真是邪了门了!
莫非自己这几年犯了煞气?
……
当然,丧气归丧气。
事情终归是要有个解决的办法。
因此在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袁绍转而向荀谌询问道。
“友若,为今之计,你觉得我们该如何是好。”
“既然已经被公孙瓒发现了我们的意图,那再想行此摘桃之事,已几无可能,不如打道返回南皮县?”
然而袁绍话音刚落。
荀谌便果决的摇了摇头。
同时语气中充满斩钉截铁的否决道:“府君不可,此事万万不可!”
“一旦我们选择退回南皮县,就会让公孙瓒知道我们的虚实,认为我们是畏惧他的兵锋,从而助长他的气焰。”
“正所谓我退一步,敌进十步,只要我们退回南皮县,那原本的小规模交锋,就很有可能演变成殊死一搏!”
“故而属下言此事万不可取!”
这番话听的袁绍是连连点头。
此刻在场的只有荀谌这一位谋士,人越少的时候,袁绍头脑越清晰。
因此荀谌这么一说,他便明白了。
……
在双目之中眸光闪烁了一阵后。
袁绍突然右手握拳。
而后在空中重重的挥下。
接着语气中充满了豪迈雄壮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反其道而行之,即刻命令大军继续东进。”
“多少和公孙瓒较量一番,让他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惹的,要么干脆就大家都别得到冀州!”
然而荀谌依旧摇了摇头。
面上颇有几分无奈的神色。
“府君,万不可非此即彼啊,退回南皮县乃是不智之举,可主动出兵与公孙瓒交手,这也并非上策!”
“就以公孙伯圭那性子,咱们主动出兵,他能按捺得住?”
“那到了临头,终究是免不了一场双方搏杀的大战,若是冀州只有敌我两方势力变罢,可偏偏还有其余人在虎视眈眈,府君您也不想成鹬蚌之一吧?”
袁绍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到底要怎么样?
袁绍也懒得再去分析谋算了,索性将问题抛给了荀谌。
“友若,你就别再卖关子了,有什么妙策良方,只管速速献来!”
……
耳畔听着袁绍稍显不耐烦的询问。
荀谌不仅不焦躁,反倒露出了一丝神神秘秘的笑容。
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脚下,借着语调悠然地说道:“以属下之见,咱们哪也不去,就待在这乐成县之中!”
袁绍眨了眨眼睛。
顺着荀谌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脚下,接着若有所悟的捋了捋胡子。
“你是指,待时而动?”
荀谌当即欣然点头。
满脸笑意的认同道:“诚如府君所言,正是待时而动!”
“既不必退缩畏惧,也无需莽撞冒进,我军大可在此等待公孙瓒到来。”
“他若是想打,那我军好整以遐,据城而守,自是丝毫不惧他。反之他若别无动作,选择继续谋夺冀州,那咱们也依原先之谋划,照样跟在他背后!”
“把这个进退两难的抉择问题,直接甩给公孙瓒,让他来犯难即可!”
这番分析简单易懂。
而且大略推演一下,便可知可行性极高,因此随着荀谌话音落下。
袁绍立时
便爽朗大笑起来。
“果真不愧是智深似海的荀友若,此计大有可行之处,便依你所言,我军继续在乐成县驻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