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走出去,便是主动贩货到海外。
对此,宋朝一直是持鼓励态度的,所以私人海外贸易日益兴盛。
特别是南渡后,大规模航海贸易盛极一时,出海贩利成为沿海地区的普遍现象,许多人世代相袭以此为业,海商阶层应运而生。
从东亚、东南亚、印度半岛、波斯湾乃至非洲东海岸,到处都有宋朝商人和水手的足迹,最终取代了大食商人在印度洋和东南亚的海优势。
可惜这迅猛发展的势头却在五十年前被突然打断,由盛转衰。
那是开禧年间,权臣韩侂胄主导了一次对金北伐,可一来准备不周全,二来拖后腿的人太多,所以结果只能黯然收场。
老韩自己丢了性命,脑袋被砍下来送去金国赔礼,这还不算,惨败之后要与金国重修和约,就得满足对方更加不平等的要求。
原本宋金两国皇帝是侄叔相称,这回金国就要涨涨辈分,改成了侄伯关系,岁币由之前每年银绢各二十万两匹统一增加到三十万,另外还要给金国三百万两银子的赔款。
这一下,加战争消耗,使得宋朝本来还过得去的财政变得拮据起来,不得不开始加重赋税。
而后面掌权的史弥远那是卖国有数,治政无方,宁宗朝前期比较廉洁的吏治从此开始败坏,贪污腐败之风大盛。
于是,海商不但要承受更加沉重的赋税,还要被官吏巧取豪夺,海外贸易变得无利可图。
以此时使用最多的两千料海船为例,它的载重大约是二十万斤左右,但不可能全部装货,起码有一半要留给船员商人及他们的生活物资,剩下一半才能装货。
宋朝出口的货物多达数百种,其中性价比最高,最为有利可图的商品应该是铜钱,一贯铜钱大约六斤,即便全部装铜钱也就一万五六千贯,以此类推便是装其他出口货物,价值也就差不多是万贯左右。
回航之时,如果装的是一船乳香,大约价值二三十万贯,但那要去大食,而大多数宋商为降低风险,只是到东南亚诸国,带回来的货物大约价值六到八万贯。
一来一回的毛利润最少也有六七倍,这买卖自然十分诱人。
正常时候,将所有方式合计在内,宋朝官府一般是抽取十分之三,算下来就是两万多贯,再减去运费成本,货物成本,海商还有四万贯利润。
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们从事海外贸易的积极性高涨,踊跃出海。
可是当税赋加重到一半,再有官吏的侵夺敲诈,又有蒲家这样的大商贾操纵市场,那海商的利润就要降低到两万贯以下了。
看起来还有得赚,然而很多中小海商是靠借贷来筹措本钱的,此时民间借贷利息通常都是一倍,那这不到两万贯填进去还能剩多少?
一不小心,怕是连裤衩子都要赔进去,因此海商大量破产,越来越少有船出海了。
当然,若是自有资金还是有赚头的,可要是有这钱直接放贷不是更香吗?
也有些人能规避官吏的勒索和大商贾的盘剥,这种毕竟是少数。
并且,宋代出口货物虽然不用交税,但必须在官府登记,领到公凭,这意味着带回了货物还得到官府报道,也就基本无法利用走私牟利。
反倒是蕃商不受束缚,比如蒲家明明在大宋生活,甚至还做了宋朝的官,却依旧还是蕃商待遇,搞起走私那是如鱼得水。
眼下来说,赵孟启即将改革市舶司制度,那这种颓势渐渐也会得到改观,只是他哪里愿意等。
“再有一两个月,便是东北季风,时不我待啊。”
听到这句话,在场不少人都下意识地点点头。
帆船时代,航海对气候依赖程度很高,海贸活动的季节性极强,而冬季这三四个月的风向和洋流都有利于往南洋行船,等开春后就开始转为西南季风,恰好回航。
泉州这些士绅豪商怎会不知道这个规律,不过他们都不是轻易冒险的性子,通常都是把火候看老了才会付诸行动,暂时是没有出海的打算。
而且在他们想来,燕王多半是要仿效东海贸易公司,建立一个南洋贸易之类的公司,那自家看着情况买点股票就好,收益不算最理想,但风险也小了很多。
正如此想着,却听燕王继续说,“孤的精力主要得放在平叛和流求事,因此在海贸不想参合太多,准备放手给民间,说简单点就是,孤负责把政策弄好,把吏治管好,再给你们提供一些支持,生意由你们自家去做,只要回来后照章纳税,赚多赚少看各家本事。”
放手?
这么一大笔财路,燕王居然不打算拢在手中?
在场众人都惊讶了,都开始猜测起其中原由。
其实真实原因是,一来赵孟启确实没那么多精力,而且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去弄什么南洋公司。
二来南洋路途更远,范围更大,几十个小国,情况可比倭国高丽复杂多了,搞垄断不合适。
三来海贸本就是泉州的支柱,在民间有着广泛的基础,把这些力量都发动起来更能缩短恢复繁荣的时间。
四呢,赵孟启对南洋那些小国有不少想法,许多行动不好带宋朝官方名义……
一众士绅想来想去,多少能猜到一些,尤其是第二三条,倒是有点佩服燕王的理性。
随即陈祉便代表大家问道,“老朽有心响应殿下的举措,可这出海也不是说弄就能弄的,要有能远洋的海船,经验丰富的篙师水手,筹措货物也要资金和时间,海也不安靖,天灾且不说,碰到只能算命不好,可游荡在南海的海寇如过江之鲫,这难为之处实在有点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