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从逻辑上说,萧暥本尊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雨夜荒郊的破庙里。
这会儿按照正常的时间线,萧暥应该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秋狩。
萧暥看来,原主这人绝对是处女座加强迫症,任何事都要甄至完美一丝不苟。魏西陵既然从小和原主一起长大,应该对原主的个性十分了解。
所以综上所述,倘若萧暥不是突然失心疯了,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只身一人赶着驴车跑出来的!
所以魏西陵没道理怀疑到他。
难道是魏西陵对任何容貌和萧暥相似的人有着天然的敌意?多大仇?
他心里正胡思乱想,黑暗中就听纪夫子问,“你好像很怕魏将军,以往可有故旧?”
萧暥正踟躇着编词儿,“我……”
纪夫子一摆手,“若有难言之隐就不用说了。”
萧暥问:“夫子为何要帮我?”
纪夫子道:“我观你仁义,倘若和魏将军有嫌隙,应当也是误会。”
“今日多谢夫子解围。”
“无妨,我知魏将军为人刚正豪爽,进了城,他不会为难你。”
萧暥心道:但愿不会啊……
车马一夜颠簸,萧暥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各种念头也互斗了一夜,直到这娇病的身子终于撑不住了,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一座巍峨的大城就在眼前。
安阳城的城廓高数丈,城墙外还有宽阔的护城河环绕,四角箭楼俨然。
这样一座大城,是怎么被一群山匪给攻下来的,这郡守得有多渣?果然不愧是朱优的人。
在《庄武史录中,萧暥就觉得这位襄州牧朱优是个神一样的存在,这么弱鸡,到底是怎么在一众虎狼丛中存活下来的啊?
魏西陵带的队伍看起来人并不多,按照大雍朝规制,参与秋狩的诸侯可以带五千以内的军队,到了乱世里很多诸侯或出于安全考虑,或是为了摆威风炫耀实力,都会逾制带更多的部队,最厉害的是三年前燕州牧北宫达,带了近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开赴鹿鸣山,这兵力,攻城夺地都不在话下,搞得在坐的诸侯脸色都很紧张。
萧暥好奇作为大雍朝东南大防,史书上战无不胜的魏西陵会带多少人。
刘武:“哦,八百人。”
八百?萧暥一愣,逗我呢?
萧暥:“是不是太少了点?”
刘武很轻松:“不少,”他指了指安阳大城,“夺下它都足够了。”
萧暥知道魏西陵是战神,是超级猛人,但这也太生猛了吧!
带着八百人就敢北上了?这人对自己的武力值和军事指挥能力得有多自信!完全不把其他诸侯放在眼里啊!
但是太锋利的剑就容易断,难怪魏西陵最后会中了原主暗算,死于非命。
八百人,守一座大城是完全不够的。但魏西陵极善布兵,城墙上十几步一岗,城门口设有哨兵,排查进出人员,城内有小队巡逻的卫兵。
这座被贼寇摧毁的大城,就在魏西陵强力的驱动下,缓慢地运转起来了。
除了他们的车马,萧暥还看到有不少附近遭了灾的百姓扶老携幼来此寻求庇护。乱世之中,身如扁舟,只求一片安居之处。
城中的建筑一半都被捣毁了。所以魏西陵还要拨出一部分士兵修筑城墙工事,回流的百姓也自发帮着修缮城桓。
萧暥跟着纪夫子被安顿到了馆驿。
老爷子一看街道上到处是尸体残肢,血流成河,就黑着一张脸。马不停蹄地开始救治伤员。作为他的‘弟子’,萧暥给他打下手。
伤员被安顿在郡守衙门里,这里昨天还是贼寇们的老巢。
萧暥一进去,就看到郡衙里到处都是重伤员,个个面色凄惨,挨挨挤挤地靠在一起,有百姓也有士兵。
纪夫子立即开始忙碌,萧暥帮着打下手,不一会儿,衣衫就被血浸透了。
整整一上午,他都没机会坐下歇会儿喘口气。
纪夫子看着满屋子的伤病,叹道:“悬壶济世,不过是亡羊补牢。若能海内平靖,天下大治,才是黎民之福啊。”
萧暥心道再过十年,就会有一个铁腕的君主,一统海内,扫平四夷。只可惜那又如何?
因为庄武帝是个暗黑系暴君!
魏瑄为人刻薄寡恩,穷兵黩武,在位期间,徭役税负压得百姓喘不过气。
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罢了。
“子衿,药洒了。”纪夫子提醒道。
萧暥赶紧手忙脚乱地把药炉移开。
纪夫子没有责备的意思,“累了就去歇歇,别扛着。”
“我没事,刚才晃了下神。”
如果不是纪夫子把他留在身边帮忙,他早就被魏西陵抓去盘问了,他现在可不能休息,一定要表现得忙前忙后少了他不行的样子,省得魏西陵有机会找他麻烦。
他给药罐里又添上一勺水,刚要放到炉上,就听到外面执勤的小将士叫道,“将军!”
手一抖,水又撒了一半。
萧暥想摔炉子,这还能不能让人安心煮个药了?
魏西陵背着手走进来,“今日辛苦夫子了。”
他说话时目光却扫向萧暥。后者赶紧转过身。一副‘我忙,别找我’的样子。
纪夫子正在给一个伤患缝针,头也不抬回答,“应该的,谈不上辛苦。将军所来何事?”
魏西陵直截了当,“我来送饭。”
说着一招手,几个军士抬着一摞食盒进来了。
萧暥不争气地肚子响应了一声。
把饭食发放下去以后,魏西陵让人收拾出一方几案,道,“正好,我也还没吃。一起吃吧。”
魏西陵这个人在军中没什么架子,书中说他常与士官同食。但是他这么给脸,让萧暥心里很不安啊,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心思辗转,脸色几变。
“你好像很怕我,”魏西陵突然开口,“听刘武说,昨晚你孤身拿下匪首,保护百姓,甚是勇敢。”
萧暥赶紧道:“那是对贼寇,贼寇怎么能和将军的天威相比。”
“巧言令色。”魏西陵冷哼了一声。
但看他神色,似乎还是很受用?
午饭可谓丰盛,香喷喷的粟米饭,肉糜,豆干,菱角,还有一碟鱼酱。
萧暥顿时食欲大振,这伙食待遇不错嘛!
在大雍王朝,用餐讲究食不语。几人默不作声地吃饭。
魏西陵时不时还会瞥他一眼。
萧暥好久没有吃上顿像样的了,也不管他,爱看不看,放开大吃。
魏西陵皱了皱眉,他这种世家子弟即使从军行伍,也是斯文惯了,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敞开着吃,所谓食不过三筷,吃得太多就显得失礼,而纪夫子修道,不吃荤腥。
萧暥倒是没有顾忌,胃口超好,他从来没发现肉那么好吃。
前阵子住在府里,整天病恹恹的,也没什么食欲,出来颠沛流离了几天后,别说是肉糜,给他一整头猪都能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