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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屋院,绣姑迎上来,唤了声:“阿茱。”
她身后还跟了几个远南将士,一见我,拱手道:“还请阿茱姑娘速速前往东侧门,四公子已率大军等在那里了。”
我点了一下头:“我知道。”
几名将士与我回礼,随即绕去院内催促李贤与李嫣儿。
行宫建在一座矮山上,东侧门通往山下官道。九月中,天气阴寒,道旁几株枫杨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正午浓烈的秋光收了起来,天际覆上云霾,五千将士在云霾下列阵,朔风烈烈,天上地下都是黑压压一片。于旻止策马立在阵前,遥遥看了我一眼,冲我点了一下头。不一会儿,几名远南将士便引着李嫣儿与李贤过来了。他二人都换了平西朝服,李嫣儿还好说,李贤被裹在一身广袖束腰层叠繁复的绀青世子袍里,似难受得紧,一忽儿伸手挠背,一忽儿又想去解头顶的玉冠,李嫣儿忍不住斥了他两句,暗自扣了他的手腕,两名护卫将他们请上排头一辆马车,大军随即起行。
绣姑将车帘掩严实,压低声音问:“公主,那平西郡主可开口了?”
我道:“李嫣儿说,那副逼着我皇兄将我逐出九乾城的画作,是于闲止交给沈琼的。他早就猜到我的行踪,以婚期做掩护,提前入雁山埋伏。而雁山中之所以会有燕兵,也是于闲止暗中透露给燕兵的消息。当日我们在雁山遭遇燕兵又被远南军所擒,并不是一个巧合。”
绣姑愕然道:“公主是说,辽东王上京后,是于世子将公主的行踪暗中透露给了辽东境内的燕兵,那些燕兵……以为消息是从辽东那里得来的,于是进雁山埋伏公主,谁知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点头:“燕将齐朔好大喜功,又素不满燕太子将他派来大随境内,得知我要过雁山,大约盼着能生擒了我,立下一功,好早日回燕境。他太着急,也大概是当真信任辽东,反而没有再三确认消息的源头,误中了远南的计。”
“随后于世子一并擒下雁山中的燕兵与随兵,状似不经意,将辽东与燕结盟的消息透露给十六。十六情急下,转告公主,公主得知辽东、燕、平西开战在即,怕随军遭到波及,央于世子放了卫将军,又暗中让卫将军将这一消息带给焕王爷,让随军及时撤出裕城,从长计议。焕王爷知是公主带的消息,深信不疑,从裕城撤军后,休整一阵,趁燕不备,转头去夺邛楼,岂知这一举动恰好引走了平西王城附近的燕兵,叫平西孤立无援,最终落入远南之手。”
绣姑说到这里,想了一想,问,“那平西王李有洛呢?他是怎么知道公主您在远南军中的?那于世子又为何能料到李有洛所知?”
我蹙眉道:“就是这一点,我到现在都想不通。我曾问过于闲止,他说……他猜的。”
“猜的?”绣姑愣道,“公主您信他?”
我沉默片刻,低声道:“我想信,但直觉告诉我,他说的不是真的。”
我撩开车帘,云霾比方才更厚了,天地间风起尘扬,“于闲止的心思深不可测,也许……便是我们眼下拼凑出来的,仍非事情的全部真相,也许,还是我想得太浅了。”
“都这样了,公主竟仍想浅了?”绣姑道,“于世子步步为营,运筹帷幄,我们这一路都被他算计其中,他还算计了随、算计了辽东与燕,而今偌大一个平西,就这么被他百算千虑地跟着姓了于,他……”
绣姑似说不下去,忽然握了握我的手:“公主,咱们走吧。”
“走?”我一愣。
绣姑道:“绣娘能看出公主对于世子的情,自也能看出于世子待公主真心。乱世之中,他能将公主护在身边,实属不易,可单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诚如公主所说,他的心思太重,简直让人生寒,况乎他志在天下,而今平西已被他轻取,往后他又会怎么对待随?公主是我们随人的公主,他是伐随的敌,纵是两厢情深,日后也只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果。那日公主得知于世子有难,为救他险些丢了自己性命,这就够了。绣娘是过来人,深知一个道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公主眼下抽身尚还来得及,若再与于世子纠缠下去,他的心思又这么深,只怕这辈子都要陷在这泥澡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