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卜庐内,白术端凝着病床上那分明昏厥了,却还在呜咽挣扎着抓耳挠腮的一位盗宝团成员。
“症状很奇怪,显得像是吸食了会让精神上瘾的致幻药物,但对身体造成的影响实在太大。”
他摩挲着下巴,清冷眼眸淡淡地瞥向了病房外那手持长枪的几位千岩军士兵,只是呢喃。
“所以呢白术,你要告诉他们实情吗,他们只是挑了其中一个昏迷的送了过来,其他似乎有着类似症状的,查也不查就放出去了哦。”
长生吐着蛇信子,故作漫不经心问着。
“官家尚且都如此敷衍了事了,我又何必自找麻烦呢,类似的症状若要解释,我便又得拿出须弥那边的理论,这可太不值得了。”
白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只是伸手拨开了那盗宝团成员的眼眸,困惑地看着他那眸中血丝。
“况且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可以让这些的精神受到这么大的影响,恐怕出去之后他们会发了疯那样四处寻找这类致幻物吧。”
在他那眼眸中倒映着的,只有眼前盗宝团成员那身上紊乱不堪着仍是躁动的元素气息,世间常人的身上本应是最为简单纯粹的自然元素。
若非特殊情况,是决然不会沾染尘世七大属性元素的颜色的,而此刻这名盗宝团成员身上的元素气息,分明就驳杂乃至浑浊得辨不清面目。
“他身上原本用于维持生命运作的元素力,被某种特殊的物品以危险的方式转化成了力量被透支驱使,看似仍有生息,也不过风中残烛了。”
“恐怕那另外几名仍有一段时间可活的盗宝团成员,会忍受不了忽然失去力量支撑的虚弱感,而上瘾那般寻找那夺走他们生命的物品吧。”
他向着病房外缓缓迈步走去,神色如常。
“但说到底,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七国中能拿出这种物什的也就那几个,为了几个身上劣迹斑斑的盗宝团,璃月不会有什么动作的。”
白术向长生如此解释着。
他很清楚,璃月港却是是欣欣向荣的一派温暖不错,但要兼顾到所有人那般面面俱到,真的便是太过为难尘世七执政了。
如今这个世道可不会有多青睐浮生,魔物动荡可谓是家常便饭,偏安一隅亦是很不错了。
而这些羁押久了的劳犯便更不值得惦念,即便是他们满眼血丝手脚抽搐,只要还能走出牢房,总有人便巴不得这类人越来越少。
“如果始作俑者会挑起什么事情,可不是我们管得了的,眼下这些盗宝团离开了那成瘾物,多半会神志不清闹起事故,不必我们代劳揭发”
那眼眸藏在圆框眼睛下,被平添几分柔和。
“当然,他们的举止会不会比平常人更加极端我可说不准,从天而降的意外总是有的……”
下一刻窗外晴空沉闷作响,却无雨下。
白术的身形微微一顿,一望眼那天穹又是阴云密布,眉头于不经意间便又是紧紧皱起。
……
闷雷滚动,廊坊街上亦是喑哑。
祸斗显得有些无所适从般左顾右盼着,怯生地攥着手中的小菜篮,又浅浅微笑用空洞眼眸着看着那里面装得满满当当的鲜蔬与嫩肉。
“阿桃会感到惊喜吗,她抱怨了好久说没吃到我做的菜了,趁着雨还没下,我要赶紧跑回去才行,现在我已经认得路了,没问题的……”
他为自己悄悄打气着,看着那来往人群只是尽量往人比较少的位置缩起脑袋瓜走着。
可那头蓝紫色的长发实在太过显眼,不少已经是担忧着太久没见到他的邻居们便是眼前一亮。
“这不是小获斗吗,身体好些了吗,来来让卯叔叔看看,我这儿还有把伞能给你路上用着呢。”
卯师父喜笑颜开,攥着一把油亮的大伞匆匆挥手跑出门外,便是凑到了祸斗面前想要给他。
那双眼睛却是下意识地看向了此刻祸斗那被洁白绷带缠绕的双手双脚,眸光的色彩如此复杂。
这份关心,却无端成了锐利的尖刀般,其中的怜悯、悲哀乃至同情,都仿佛在提醒他前阵子发生过的事情,像是要撕开他心底的伤口。
祸斗睁大双眸,扯着自己的衣袖把那缠满绷带的双手收回了袖腕,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卯,卯叔叔……其实祸斗的手脚已经恢复好了,现在不是义肢了,我有带伞的……”
他下意识缩起身子的模样,却让卯师父与那问讯走来的一众街坊邻居们心底没由来一疼。
石头与老章皆是欲言又止,只是看着祸斗那提着小菜篮时都会不断发抖的手,误把他的惶恐当做了活动时的不适,把他的话当成了安慰。
“放心吧小获斗,叔叔们不会在意你这些那些的,这些天我们要去不卜庐看你,却都给白大夫拦下了,来,叔叔帮你提菜篮送你回去!!”
东升善意微笑着,伸出手就要拿过祸斗手里的菜篮子,却在无意间触碰到他那缠绕着绷带的小手时,那菜篮像是如遭雷击般落在了地上。
在街坊们愕然的神色中,那鲜蔬洒落了一地,而祸斗的眼底已然朦胧起水雾,只抿着唇用歉意而又警惕的眼神,显得无比怯生地看着着他们。
像是一只伤得太重的鸟雀,禁不起弓弦哪怕是无端无念的收放,如此易碎如此脆弱。
一时间,那别样的目光终于是溢满了体谅关切与怜爱就停落在祸斗身上,他如遭雷击般颤抖,心与呼吸都变得灼痛。但又只是勉强微笑。
“真的已经好了……绷带要过几天才能拆下来,不会影响我以后的生活的,我没事的……”
那已经微小得堪称像是哀求的辩解如此无力,就像是在说着能让所有人都安心的谎言。
“唉……小获斗啊,叔叔们知道你是很乖的,也相信你的手脚已经恢复如初了,不过你现在还是病人嘛,就先让叔叔们多照顾照顾你吧。”
东升笑着,与众人将那一地鲜蔬拾起后放在了菜篮子里,而祸斗只是抿着唇眼巴巴地看着那小菜篮,眼底流露出的哀求愈发浓郁。
他只想要抱着小菜篮回家,做好吃的给最重要的人吃,他不想要别人说他乖,他想走掉。
“不用了,我,我真的能拿……”
祸斗神经质地颤抖着,伸出双手向着那小菜篮走进,将它紧紧抱住,继而在一众愕然的邻居们的目光中,逃也似地想要奔跑远去。
那钴蓝色的眼眸都恐惧得闭上,只把小脑袋瓜向着能钻出去的位置探着,跑得踉跄甚至都要让脚下的布鞋脱落,呼吸如此急促。
他早就疯了,从无法承担黑暗到无法承担温暖,直到现在连自己的温柔都要无法承担了。
可周遭的邻居们只看到了提防,与眼前孩子那悬挂在腰间渐呈紫色的神之眼与邪眼,神色复杂。
“没事的小获斗,叔叔们真的不在意你是从哪儿来的,也不会把你和你妈妈联系到一块的,这阵子街坊们都联合起来澄清过了。”
石头展开臂膀,想用肥大的身躯就这么抱一抱眼前这个可怜孩子都好,他的心都要滴血了。
这些天里不知有多少街坊领居们们从各个层面都或多或少了解到了那时祸斗到底如何靠着牺牲自己来让璃月港避免了雷神带来的灾祸。
更是也知晓了眼前这个孩子完全就是无辜的,天性是温柔乖巧,绝对不是什么恶魔的。
可祸斗却只是避之不及地重重撞到了他的身上,踉跄着失去重心地摔倒在地,钴蓝色的眼眸带着惶恐地看着小菜篮里的鲜蔬又一次洒落。
继而身旁的众人便下意识地要将他扶起,那大手便是落在了他那缠满了绷带的手腕上,轻轻抓住,在他的眼底浮现出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