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妻鸣神大社，神樱树下。

朦胧的声响，让八重神子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眸，只是坐倒在落樱堆里兴许真的太久了，她既爬不起来，也挣扎不出声音，呼吸都带着淡淡灼痛。

那琉璃色的美眸中倒映着的画面里，影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沉默着攥紧双拳。

那喑哑的天色无光，再照耀不明朗她的眉目。

但那不时从面颊晃落的泪水，大概也已经因如何灰心变得薄凉，变得再不相信自己的所谓苦心积虑，而是厌恶透自己的胡作非为了罢。

这一刻沉默的煎熬比以往都长，都困苦。

八重神子也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与对方相隔的这短短距离分明像筑起高墙，再蹒跚都爬不过去，她只能用最微弱的声响寒暄。

“可算回来了，阿影？”

她那单薄衣衫此刻已经湿透，残留着淡淡的海水气息，因而她大概也能猜测出在她位于生死难关时，究竟是谁又起了恻隐救她一命。

闻言，影只字不语，就这么像是已经心死了那般静静地站在原地，久久地只是看着八重神子想向她伸手的模样，那丹凤美眸中竟是荒芜。

“我曾一直都以为，至少我还有你……”

她清冷的音调如此薄凉，让八重神子抿起唇，由眼睑颤抖至指尖都浸透苦涩，缩起身子颤着。

“也许你说得对，我连看人都不会，我什么都不清楚都不明白，是个武夫。”

她如此轻描淡写地回过身，向着木阶下走落，步伐踏着一并落下的泪滴，每一步都如此清脆。

那缓缓出现在影的面前那一道许久都未曾被唤出的裂纹被她随手拨开，那映入她眼帘的遍地荒凉白沙既熟悉又冰冷，却未必就已经心寒过现实。

她看着一心净土内荒芜的景色，便是头也不回地将脚步迈进，眼眸里皆是穷极一生的悲哀。

“我让将军颁布了锁国令、以及收缴百姓神之眼的眼狩令，往后这稻妻生便生，死便死了……真需要谁来留罪千古，再寻我吧……”

无力的话语背弃了过往的愿望，她在脱口而出这话后便是突然踉跄，身影摇摇欲坠。

最后缝隙闭合，留在八重神子眼底的背影都是如此触目惊心，在她的心房像极了天无雨雷声空响的嘲哳，嘲笑她所作为的是非，何其不得意。

“你还是一点都……长不大……”

直到最后，那落樱堆里的身影都还留在原地，被血渍模糊的口鼻在颤，在喃喃自语。

“明明我……随时都可以替你…被推上火刑架的……你知晓我的……”

疲倦的狐狸眼眸轻轻闭起，手底攥紧的花瓣随她渐渐模糊的声音，又落入了尘灰里。

……

玉京台，不卜庐前。

祸斗呆呆地坐在石阶上，有些无所适从地看着自己此刻被缠上厚重绷带的手脚，隐隐地感受着那已经许久都未曾出现过的淡淡触感。

继而他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看着那不知何已经来到他面前的钟离，那身体下意识就要做的第一个举动居然是转身逃离，但很快就被他按捺住。

“对不起……帝君大人。”

他把小脑袋缓缓垂落，颤抖着把神色都藏在那柔顺好看的蓝紫色长发下，掩饰心底的恐惧。

“祸斗又给您带来麻烦了，我会弥补的。”

那声音很轻也很好听，但其中分明带着的紧张无疑显露了他如今有多么害怕被对方责备乃至惩罚，又或者说是会被对方驱赶。

见了这一幕，钟离心头一痛，黯然地回想起祸斗那原先终于可以敞开心扉变得活泼的过往。

而如今，他却只能从对方身上再看见其初到璃月港时蜷缩在街头的那一幕阴霾，直压得他心头都觉得沉闷得难以释怀。

钟离半蹲下身子，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伸出手无比小心地轻轻揉了揉祸斗那仍旧是顺滑的小脑袋瓜，想要把时间都留在此刻多陪陪他。

就在他的手掌准备轻轻移开时，那手腕却被两只缠绕着绷带的小手捧住，这轻微的动作在此刻却分明如同山岳般沉重，让他不再想要动弹。

那一刻他多么希望，祸斗会露出笑脸告诉他，自己以后会振作起来，会成为厉害的人。

可祸斗只是把钟离的那温暖手掌又一次搭放到了自己的额头上，十分轻微地遮住了那在此刻已经有些害怕温暖阳光的钴蓝色眼眸。

那脱口而出的话语带着颤音，像在哀求。

“帝君大人，我好像不小心把那封印解开了，您可以再帮祸斗一次吗，给我活下去的勇气。”

他茫然地抬着头，那鲜血却无意识地从鼻孔处蜿蜒流落，地落在了那洁白的绷带上。

晕开的血渍如此触目惊心，似乎就已经在宣告着他无法再度接受精神上施加的一切牵制。

“……不可以吗？”

等不到回应，祸斗只能抿起唇失落地低垂下头，像是想要哭泣，可那眼眸似乎已经不知为何失去了流泪的能力，只能干涸地闭起。

他显得痛苦万分地用那被绷带紧紧缠绕的小手捂住了脸颊，像是受伤的小兽在舔舐伤口。

见状，钟离神色又是一黯。

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展开了臂膀将祸斗紧紧地抱在了怀里，那温暖宽大的手掌轻柔无比地抚摸着他的小脑袋瓜，却又抱得这般紧。

“还记得我与你提到过的景致么，像是你梦里那片莲花池那般的地方，我还未带你去过。”

他的声音十分轻微，感受着祸斗贪恋地将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静静地听着他的话语。

“此刻我便带你去散心好么，这璃月如此广阔，定有地方能够容纳你心底的悲伤，我答应过要予你份爱，要护你健健康康地长大的。”

呢喃过后，他将那已经缩在他怀里不再说话的祸斗轻轻抱起，想要带他去呼吸新鲜空气。

可就在祸斗听到外出散心这样的字眼后，就忽然害怕得不断挣扎，从那温暖的怀抱里挣脱下，向着不卜庐的方向手脚并用地爬着。

那眼眸里没有封印遮掩的恐惧如此明显，这一刻钟离也是终于知道，对方那口中所谓的活下去的勇气究竟是何物，又如何念念不忘了。

恐怕现在璃月的每一处角落，对方都已经是几乎无法适应，那层封印也只不过是为了可以让他不再免遭创伤应激的恐惧所折磨，才会如此哀求的。

钟离就这么黯然地看着祸斗一边喘息，一边十分吃力地向着不卜庐爬去，终于还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将他紧紧捞在了怀里。

“不过，我还有别的方法可以让你不再害怕，你愿意相信我么，斗儿，再信我一次可好？”

他的话语，终于让此刻惊慌失措的祸斗渐渐变得冷静，不再挣扎地静静看着钟离。

最后，祸斗还是顺从着内心的那份信任，缓缓地点了点头，眼眸缓缓睁大地看着自己被一层金光构筑的壁障所笼罩，那是如此光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