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先生,您真的听明白了么?”
白术脸上似乎再无那以往伪装出来的温柔轻笑,藏在圆框眼镜后的竖眸只有凝重。
“我的元素力比较特殊,对于一个人的精神情况加以分析是必不会出错的。”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不善,似乎是觉得胡老并不信任他口中的医嘱。
“小祸斗那孩子现在的人格非是原生的,那一直被他抱在怀里的狐狸面具,恐怕也象征着某个他仍不愿接受已经失去的存在,恕我所言偏颇,但事实就是他已经疯了。”
他摊开掌心,目光悄然瞥向了不远处搂着祸斗痛哭的小胡桃身上。
“如今您与您的孙女在他眼底是最为重要的人,他之所以精神至今多受磨难而未有再度崩溃的原因便是有你们的存在,他的内心认为眼下他的乖巧是最合适的选择。”
“以您的能力,分明可以随时获取到一颗适用的神之眼……以此延年益寿,那孩子所坚持期望成长的模样便是你口中的‘骄傲’,唯独您是他绝对不能失去的。”
闻言,胡老仍是沉默着,笔直着脊梁不知在细想着什么。
“胡老先生……我知道您惦念于我手头上曾沾染过的鲜血,但此刻我的身份是一名医者,亦是没有必要于此刻对您不利……”
“我知道的,白大夫……我并不有疑于你,你在璃月住了那么多年也算得上半个璃月人了,帝君都不去追究你的过往,我就更不会对你抱有什么成见了。”
胡老抬起头,用无比慈祥温柔的目光望向了那旁依偎在一起的两个孩子。
“你说的我也都明白,老头子我大概最多也就只剩个十载光阴可留念的了,我猜你是在觉得我顽固不化了……想守着往生堂那套随缘的条框讲一个缘起缘落。”
“也许还真就有那个理由在里头,自我家老婆子走后我已经没法砸了她的招牌……但那些终究都是可以看通透的,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他看着白术那凝重中带着不解的神色,似乎猜到了对方的心思。
“你也太小看那孩子了……在我离去之前,那个孩子肯定会成为一个可以肩负重担的人,可以成为让我每每想起他时都会乐呵着不留遗憾的骄傲。”
此刻胡老的话语斩钉截铁般笃定,那粲粲如星火的眼眸让白术一再哑然失笑。
“……胡老先生,我并不是很能理解您心目中的传承,一直以来在我眼底唯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直到那天我遇到了七七那孩子。”
白术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只是伸手逗弄着脖颈上沉默不语的长生。
“她的寿命无穷无尽,但活得始终称不上是活着,我承认我领养她时曾抱有过别样的想法,直到有天她抱着寿终正寝的小团雀找我哭诉,翌日却惊恐地问我那小团雀飞去哪儿了……”
他顿了顿,似乎已经不愿再去回想那时七七眼眸中渐渐消失的光点。
“您说……她能有一个好的结局么,若是祸斗与七七那孩子一样心智永远来不及长大呢?”
闻言,胡老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向着正在抽泣的小胡桃她紧抱在怀里的小祸斗走去。
“白大夫,你的方向错了……你应该想,七七那孩子她辜负过你的期许么?”
他口中轻描淡写的话,让白术脸上的神色彻底愕然住。
“往生堂每代堂主都不留遗憾的原因,便是不愿成为他人的遗憾……迈不过这个坎,活再久也是活不明白的……”
白术沉默着,看着胡老一把将哭累了显得昏昏欲睡的小胡桃与小祸斗揽在怀里,于阳光中步伐坚定沉稳地离去。
“哟你这么恭敬地对待一个人的时候真是很少见呢,我明明记得你连岩王帝君都不是很崇敬的吧白术,那老爷子想来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了呢。”
脖颈上的长生伸长了脑袋,吐了吐蛇信子舔了舔他的脸。
“真打算金盆洗手你得趁早,也不要寻找可以让我变回人形的方法了……知晓了那些古老密辛的我理应得到这份诅咒的,我不怨你的。”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轻柔,有些困倦般蜷缩回了白术的脖颈。
而白术只是沉默着,最后轻笑着轻轻挠了挠长生的蛇蛇头,似不甚在意般向着不卜庐的方向走去,那笑容在阳光下鲜少有地不显得那么阴柔。
“免了,我可不希望当个老好人到最后给不记得是哪个国的刺客捅了后心,这世道可以当个被人拥护的圣人、当个受人惧怕的罪人……唯独不可以当个善人呐。”
……
直至深夜,小胡桃朦朦胧揉着小眼睛从床上缓缓坐起,下意识地看向了身旁,却发现身旁已经没有了小祸斗那熟悉的身影。
她缓缓走下床,轻轻推开房门的那一刻便忽然愣住。
那梅红色的眼眸中倒映出来的。
是此刻祸斗半睁半闭着眼睛,沉默不语地蜷缩在门旁的小小身影。
蓝紫色的长发显得散乱,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他抬起头,用一种于疲惫中带着歉意的眼神,恍惚地看着眼前的小胡桃。
像是噩梦刚做醒了那般眸底笼罩着阴霾,露出了有些勉强的微笑。
“已经天亮了么,阿桃……早。”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好听,浅浅的笑容在小胡桃的眼里,却不知为何像是在哭。
小胡桃抿着唇,沉默不语地亦是坐下了身子。
展开了双手紧紧地搂抱住了此刻浑身冰冷的祸斗,她只觉得对方的身体现在好僵硬,就像是担惊受怕了一整夜的模样。
“可能我是感冒了吧,不要紧的哦。”
祸斗微微张了张那干裂的口唇,轻轻揉了揉小胡桃的脑袋瓜。
他那钴蓝色宝石般的眼眸写满痛苦与挣扎,无助地看着此刻在他的眼里时不时就会完全变了模样的这条廊道,藏在衣袖里的小拳头缓缓紧握。
如果现在将眼前的场景告诉钟离的话,哪怕只是解释成变成了虚假恐怖的画面,后者也会从他的眼眸中读出他那处于记忆封印时不应有的复杂。
那样的话,他其实并不确定,后者是否会再次毫无征兆地向他施加他所不知的封印。
他知道钟离很爱他很宠他,他也很珍惜那把精致无比的小梳子。
但是他始终是明白,回忆起稻妻过往的自己一定是不如璃月港重要的。
哪怕钟离曾无比郑重地与他说过,他在对方的心目中要远珍贵过璃月的盛景,但他并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伤到璃月港里的无辜者。
“你会害死你身边所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