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传来询问声,贾琮没有答,门“嘎吱”一声开了,露出一张脸来,看到贾琮忙退后让进去,“公子来了!”
便是画功堂的老板赵士高和那店小二在,也瞧不出,这一脸清秀的少年,正是那日卖扇面给他们的乞丐李狗儿了。
之前,贾琮吩咐他租赁一栋宅子,便是这里。
院子一共两进,前面是一个倒座,正房一共三间,一明两暗,两边还有两个耳房,显得宽敞。
贾琮进来,一個年约五六岁的小孩先上前来请安,动作尚不娴熟,之后,便蹬蹬跑到了屋里喊道,“娘,公子来了!”
屋里,一个穿着粗布褂子,腰间扎了一条靛蓝色汗巾的妇人,一面在身上擦着手,一面出来,看到贾琮,忙跪地请安,“公子!”
比起宁荣二府的奴才们,无疑,这一屋子下人,全然没有规矩,但眉眼间的恭敬却是不用怀疑。
“李大婶,快请起!”贾琮也没有嫌弃的意思,虚扶了一把,进了明间。
李大婶上了茶,在一旁陪笑道,“公子用过饭了吗?要是没用过,咱去给公子做!”
贾琮收留了他们这一家,李大婶打心眼里感激。
现在的世道越来越不好了,若是不能有个投靠,便是家里有几亩薄田,也难活下去。
赋税和徭役,无论哪一桩都能把人逼得没有活路。
“我已经用过了,李大婶,你忙去,我有事要与守正说。“
两人进了书房,外边,李狗儿的弟弟跑来跑去咚咚响,李大婶将他拉了出去,将明间的门也给关上了。
“公子,有什么吩咐,公子一句话,不管刀山火海,奴才也要子去闯一闯。”狗儿一双眼睛晶晶亮,跃跃欲试。
投奔贾琮,可以说是李狗儿这辈子做的最自豪的一件事,当初,他也是鬼使神差,贾琮救了他之后,他就觉得,活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事实证明,他的坚持得到了回报。
“两件事,你之前说,这宅子的主人想要卖,说了多少银子没有?”
“这地段太好了,离皇城也近,奴才几次还价,谁知那房东一口咬定,非要一千二百两银子。后来,奴才放了狠话,把价格谈到了一千一百两,再往下是不太可能了。”
一千一百两,折合后世人民币一百万两左右,在京城里买这样一栋四环外的房子,面积虽小了些,价格也不算贵,贾琮点点头,“那就买下来。”
李守正一听这话,欢喜得快蹦上天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今往后,他一家五口人,有了个着落,永远不会流离失所了。
“是,奴才明日就去办,只这户主……”
这一家五口的卖身契还在自己的手里,贾琮也不担心他们会飞了去,道,“房子过户到你爹头上即可。”
“是,奴才的爷爷和爹爹今日出去帮公子寻好马去了,一会子功夫,当回来了。”他接过了贾琮递过来的一千二百两银票,数了一下有多的,“爷,要不了这么多。”
“一百两留在这里,或要有些开支。还有一桩事,我想让你帮我物色一个掌柜的。你以后跟着我,总不能只当个跟班,要学些本事,将来要有大用。”
李守正听说将来要有大用,心头激荡,“爷,奴才回头再往那乞丐堆里找一找,总能找出有用的来。就不知道爷有什么要求,准备做什么营生?”
“开书坊。能够识文断字,最好是曾经当过书坊掌柜的,若没有,也没关系,头一条就是要忠心,便是少几分才也没关系。”
正说着,李守正的爷爷和爹也回来了,听说贾琮来了,进来给贾琮磕头。
天色已暗,贾琮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问了买马的事,听说联系上了倪二。
“是西廊下,绰号叫醉金刚的那位吗?”贾琮好奇,“我只听说是个专放重利债,在赌博场吃闲钱,志管打降吃酒的泼皮,却也因人而使,素又有义侠之名。”
李守正的爷爷未过花甲,原先是奄奄一息,皮包着骨,如今脸颊上也有了些肉,又吃了酒才回来,红光满面,“正是爷说的那一个,今日也是凑巧,奴才和奴才儿子从马市上出来,正赶上他从欠钱人家索了利钱出来,迎头就碰上了。”
“原也是奴才走路没长眼睛,那倪二非要说是他碰奴才,死活要拉奴才去吃酒,喊了他街坊名叫贾芸的,说是荣国公府旁支,在那边找了一处小店,吃了几盅马尿回来,要早知道爷要过来,今日宁肯得罪了倪二。”
“不妨事!你们从淮西那边过来,这里人生地不熟,总要结识几个人,将来才好做事。寻马的事,也不是很着急,横竖现在大雪封地,便是有了好马,我也暂时用不上。再加上,我师父也说过要帮我寻一匹好马,想着能寻到一匹好马,也是缘分相干的事。”
“爷这话,实在是在理,那马儿虽是畜生,却是极通人性,能够寻到一匹好战马,关键时刻,能救人的性命,这里头也是有大学问的,将来等买到了好马,奴才再跟爷说这些关节。”
“到时候就要多向您请教了!”贾琮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态度,让李家一干人极为感动,这李老汉激动不已,噗通又要下跪。
贾琮忙拉起他,“您老别动不动就跪,我年纪还小,您一家子都是有本事的人,帮我出力,虽说为了掩人耳目,卖身与我,我也从不未真把您一家当奴才。”
“爷说这样的话,奴才一家如何自处?若没有爷的拉扯,奴才一家如今早已经冻饿死在外头了。”
李老汉抹了一把眼泪,“不瞒爷说,原先和我们一起从淮西那边逃荒过来的,如今活着的,十个里头还有没有一个?唯有我们这一家子还全须全尾,爷的活命大恩,奴才一家子不知如何才能报答。爷说不把奴才一家当奴才,奴才一家只会不安,怕伺候不好爷,这才是要了奴才一家的命呢。”
贾琮便不再说这些矫情的话,让这一家子起身,道,“即便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我虽不住在这里,该有的规矩,还是要立起来,以后,这家里,您老就是管家,负责外头的事,李大婶就负责内院,过些日子,有了事,我再吩咐下来。”
贾琮出门的时候,李老汉要送,贾琮摆摆手,自己一个人回到了夏进的小院,夏进还没有回来,奎叔赶着车将他送到了荣国公府。
听说今日朝会上,皇帝已经下了旨意,命将昨日京卫抓去的一干人交由三司会审定罪,宁国公府的门上已经被贴了锦衣卫封条,宁荣街上布了不少巡逻校尉。
一时间京都里风声鹤唳,原先和贾家来往的人家,如今避贾家如蛇蝎。
门前倒是停了一些宝车,却是涉案的另外六公和其他几家勋贵,家中的女眷联袂而来,在荣庆堂里哭闹了半天,到了擦黑功夫,才在贾母好说歹说,赔礼道歉,做小伏低下离开。
贾母被折腾了半日,到了夜里便不好了,请了太医,服了安神的药,才睡去。
贾琮在灯下,一口气写了十二首诗词,不过都是抄了前世记下的一些诗词,其中简单又应景的,每一首都是名作。
次日,下了学后,贾琮依旧去夏进的小院里练习一番,接着便去了余庆堂,孟季希正收拾行李,打算南下,贾琮来,他深感意外,将他带到了二楼,命人摆了一桌酒席,请贾琮吃饭。
“孟大哥似没指望小弟会来?”贾琮笑道。
“你如今身上有了从八品的官身,又能从朝廷领一份俸禄,大哥是什么人,如何还巴结得上?”
“孟大哥说这话就显得生分了!”
“不瞒你说,你若是没有当上这翰林院的典籍,我便是去敲荣国公府的大门,也要把先前我们约好的十二首诗词要回来,无奈,短短时日,小弟今非昔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