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瞳怀疑古德里安教授从离开学校的那天起，压根就没怎么休息过。

本就鸡窝的头发要是再插上几片树叶，宽大不合身的裤脚漫卷再沾点泥巴，会让人以为是某个乡下走出来的暴发户，衣冠不整不拘小节，要住上高昂有档次的酒店来给自己的面子镀金。只有那副厚重的镜架下睿智的眼神能让人生出一丝信任，谈吐间文雅慢调，毕竟是曾拥有哈佛终身教授的人。

“刚好你们俩都在，来，诺诺，明非，介绍一下，夏弥，同样是今年入校的新生。你们打个招呼互相认识认识，以后都是校友了。”古德里安教授推开路明非房间没上锁的门，眼眶深陷眼球布满血丝。

“我刚从红眼航班下机就把这次要录取的候选人带过来了。”可在他身上看不到长途行程的疲惫，满脸的亢奋，暗青色的静脉血管在他褶皱的额头蛇行般爬满，给人一种回光返照的感觉，就好像随时会在下一秒暴毙倒下，“夏弥，你也不要担心，仕兰中学那边会有专人接洽，你父母——”

“都安顿好啦！”与白天仕兰中学的套裙校服不同，女孩眉眼带着笑从古德里安教授看上去臃肿的身后跳荡着蹦出，她穿了件素白色蜡染兰花的小吊带和一条短短的七分裤，脚下是一双短袜和一双球鞋，“师兄师姐诶！”

“乖，叫姐姐！”陈墨瞳似乎很吃她这套，恨不得把这个身材娇小可爱的师妹搂在怀里一顿揉捏，“但不能叫他师兄哦，他和你一样，也是新生。”

“同志！”夏弥跳着揽过路明非的手臂，无厘头地喊道。

古德里安教授靠在门框目睹了这青春洋溢幸福美满的一幕，心里暖洋洋几乎感动得流泪——校长答应把这两个“S”与“A”级学员划分到他的名下。从哈佛转去卡塞尔的“终身教授”总算重见曙光前所未有的踏实。如果让他知道路明非在“夔门计划”里独自斩杀一条次代种……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

五月底，距卡塞尔学院正式开学还有两个月。

“第一学期，我建议你选‘龙类家族谱系入门’、‘魔动机械设计学一级’、‘炼金化学一级’作为专业课，外语方面选修‘古诺尔斯语’，体育课可以选‘太极拳’，这样你会获得十三个学分，在新生中想来没人可以跟你相比。我要让你成为卡塞尔学院四十多年来第二个当之无愧的‘S’级学生！”

芝加哥CC1000次特批专列上，古德里安教授正唾沫横飞用一口熟练但仍旧别扭的汉语向路明非手舞足蹈地介绍。他和夏弥刚签完一份拉丁文混着英文写的古怪协议。

路明非对这协议尽管是一知半解，但也没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些东西都是一纸空文，所谓的条条框框限制不了他，再不济等他能使用【小丑·天堂之门】的那天再根据自己所需随便改改。至于夏弥，这个实际年龄远比看上去大许多的姑娘很可能属于神经大条一类，在协议到手的下一秒便想也没想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字迹娟秀款款有条，“人如其字”说的就是她这种人。而那种被人卖掉还帮人数钱的，也是她这种人。

“那我呢那我呢？”数钱少女坐在路明非身旁满眼带星好不期待，“可我不想选‘龙类家族谱系’这种听上去蛮文科的课程，有没有偏理科一点的？”

屠龙还分文理科吗？路明非心想，目光再次转到对桌古德里安教授身后挂着的那幅狰狞可怖仿佛具备实质威压的巨型油画。

遮天盖日的细密枝叶撑住破碎残缺的整个天空，往下是一颗已经枯死连接了天地的巨树。荒原尸骸遍野，黑色的巨龙高昂着龙首匍匐在巨树的根部，挂满骷髅的骨翼张开，吐出的黑色火焰将枯萎的枝叶与残破的天空都罩上一层铁青色。